我曾是一位中文系教授,三十年來在大學講授中國文學史與唐詩,這不僅是一個人人羨慕的職業,更是一份承前啟後的志業。唐詩的丰采、文字的深意、詩人生命的起伏,我不僅傳授、研究,撰寫論文,更深深沉浸一篇篇詩歌情境中。那些書籍不只是工具,更是陪伴我探索學術、思索生命的親近伙伴。

往昔寬廣雅致的書房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的生活空間曾幾乎是書籍的延伸。家中大客廳兼書房,典藏著大量中國文學經典;內人工作的琴房也兼書房,則擺放她教學的樂譜與我大量的專業藏書。合計四十七坪的空間,數千冊書如無聲的對話者,與我朝夕相伴。

往昔整齊的書櫃

貓書僮佔據著長書桌


然而,人生不只有學術,還有現實的挑戰。2016年,我們租住九年的房子被房東決定出售。這些年,我們的租金等於幫她清償了貸款,如今她要高價賣房,賺取鉅額利潤。與此同時,我意外得知家人未經商量,便將台北中和的祖宅捐給福智佛教基金會。我之前的退休生活計畫瞬間崩解。
那一年搬家的抉擇,成為我人生中最沉重的記憶:價值逾兩百萬、整整八十箱的專業藏書,以三萬元低價轉售給台中茉莉二手書店。這些書是我多年來精心挑選、研讀、筆記的結晶,如今卻只能裝箱、封緘、送別。那一刻,彷彿將三十年的自我一點點拆解,丟進時間的洪流。

目前的書房大幅縮小
搬到台中市南屯區大英街八個月之後,我又遷回台中市南區的原社區大樓,這次是貸款購入一間空間大幅縮小的房子。書房變小了,我無論怎麼整理空間,都覺得書房遠超負荷,因為,我還是不斷地買書。雖然此時,我已經退休,不再是必須終日埋首書堆的唐詩教授。

書房的書籍雜亂堆積

回想2021年前,我仍在教育職場,即使書房縮小,撰寫論文仍游刃有餘。但如今,我已轉型為數位平台的文字創作者,大量書籍閒置反而成為內心的壓力。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我依然寫作、思考,效率也未減,但內心深處,有一個問題越來越清晰:這些寶貴的專業書籍,應該何去何從?


我對書的情感,遠非單純的佔有,而是一種生命志業的依託。放下任何一本書,都像告別一段人生。理性催促我應減輕負擔,情感卻緊緊依戀不捨。我困在這兩難之中。一邊是學術生涯的熱情與執著,一邊是現實生活的空間與責任。或許有一天,我會學會告別,或者更溫柔地,與這些曾是最親密伙伴的古代典籍,握手道別。

在目前的書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