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佛陀悟道之地,是我此行印度的重點之一。
如今矗立在正覺塔前的那棵菩提樹,據說已是第三代。
第一代的原生神木,早已毀於權力與信仰的角力之中——相傳是阿育王信奉印度教的皇后,因不滿其夫對佛教的傾力護持,竟下令焚毀佛陀曾在其下證道的那棵神聖菩提。
所幸,當時阿育王的女兒,虔誠而遠見地將一枝分支帶往斯里蘭卡栽種,使得第二代的菩提得以存世。
如今的第三代,便是這枝分靈的延續,菩提樹的壽命約莫千年,然而信仰的種子,只要落地,總會在時代的風中重新發芽。

(照片左側緊靠正覺塔的就是第三代菩提樹,至今也有千年樹齡)
正覺塔是阿育王為紀念佛陀證道所建,已有超過2270年歷史。
塔頂供奉佛陀舍利,塔身底層則安置了世界第一尊佛陀像,這尊佛像的誕生故事亦極具傳奇,留待日後細述。
塔旁的摩訶菩提寺,在西元四世紀建立成寺,歷經十二世紀之後由印度教管理,直至近代,佛教徒才再次取回管理權,但直至今日,關於寺地的歸屬權仍與印度教有未竟的糾紛。2002年,聯合國將此地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代表著佛教精神的全球價值再次被確認。

寺周所謂「七週聖地」,記錄了佛陀於證道後七七四十九日內所行之七大修行階段,每一週,都承載著佛法修持的不同面向:
- 第一週:菩提樹下坐禪,靜觀悟道之喜,也代表「不止息的修行」;
- 第二週:目視菩提,以立禪之姿報答樹恩,正如修行中所需的感恩與定境;
- 第三週:行禪七日,留下七朵石蓮花印記,南傳僧人行禪之法脈相承;
- 第四週:身放五色光,象徵佛法五色旗,禪觀進入更高層次;
- 第五週:破除種姓,佛陀首度說法,宣揚人人皆可因行而尊,不因生而貴;
- 第六週:龍王護法,風雨交加中不動如山,象徵無畏禪定與自然交融;
- 第七週:接受供養,兩緬甸商人施食成為首批俗家弟子,佛法從此踏上人間。

聽著導遊多傑娓娓道來,我不禁心生好奇——
為何許多文化,都將「七」作為神聖的時間單位?
基督教說上帝用七天創造世界,我們因而有七日一週;
道教講人亡後做七; 佛教則記錄佛陀成道後七七四十九日的修行;
《易經》說「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又是七的平方;
印度阿育吠陀說胎兒七日一變,三十八個七天才得出生;
中醫也用「七」為女性生命節律的單位,七七四十九歲進入更年之期;
古人治病講究「三七二十一」日為癒期……
這數字,究竟藏著什麼宇宙的祕密?
然而,當我從七週聖地轉往靈鷲山時,心境突變。

這佛陀曾講經傳法之地,理應神聖莊嚴,卻被牛糞、蝙蝠糞與垃圾異味所籠罩——
一座聖山,卻像座垃圾山?這是誰的責任?是政府?是信徒?還是人類集體對神聖的遺忘?

(印度傳統零食,吃的時候把上面6-8種材料與洋蔥番茄攪拌後再加上香料,直接吃。
吃的時候酸苦甜鹹四味都有的,印度發音近似:卡踏米踏)
下午回到菩提迦耶,擁擠的人潮、飛揚的塵土、追著遊客乞討的婦女與孩童,一幕幕衝擊我的心——尤其是那些孩子,本應在課堂上讀書寫字,卻在街上伸手要錢。
我將身上盧比全數散出(後來經人提醒不可如此,易被群起糾纏),但轉身一看,又是一條貧困之河,望不見盡頭。

在極端繁華與赤裸貧窮之間穿行,我內心浮現兩個問題:
我們為何要布施?我們又為何而修行?
也許正是這不完美、這矛盾、這塵世的重與苦,才需要那棵菩提樹的存在,才需要那場七週的禪坐與行走,才需要一份穿越千年的覺知與慈悲。
(原文寫於2018.12.27菩提枷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