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歲的小趙在捷運上滑著手機,藍光映出他眼下兩道隱約的倦容。YouTube 跳出棒球員代言的尿布廣告,讓他想起母親上週的電話:「隔壁林太太的兒子,比你小五歲,上個月當爸爸了。」
他沒接話,只是盯著窗外掠過的站名。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那些地方,一個比一個遙遠。
進了公司,茶水間裡年輕女同事們正聊著週末的那場聯誼:「健身男超帥」「跑車男是傳產小開」「日文男氣質很好」評論此起彼落。小趙端著咖啡匆匆經過,他早就知道她們說的世界,他不在其中。
午休時,交友軟體裡配對成功的女生傳來訊息:「聽說你在科技公司?年薪破百嗎?」他想起上個月那位說他「只有一間小套房」的金融業女孩,最終回了一個字:「嗯。」
晚餐是便利商店微波咖哩飯。他坐在套房矮桌前,熱氣升起時,手機忽然跳出舊照片回顧:大學時的他摟著當時的女友,兩張年輕的臉笑得燦爛。那時他以為到了三十歲自然會步入婚姻,誰知如今快過人生中段,連約會諮詢都得計時繳費。婚介顧問說他「條件中等」,建議別太執著於外貌和年齡。
「可我真的執著這些嗎?」心中有個聲音,微弱卻倔強地問著自己。
洗澡時,他看著自己略凸的腹部,腦中閃過公園裡那些赤裸上身,在單槓上翻轉的年輕男孩,他們的肌肉飽滿光澤,宛如帶著香氣的剛出爐餐包。同事曾建議:「小趙你該練壯點啦,女生喜歡有『男友力』的。」他只能苦笑。每月加班50小時的人,哪有時間健身?
桌上一封同學喜帖還沒拆,燙金的「囍」字在燈下閃爍,像個提醒。想起去年當伴郎時,伴娘曾轉向他低聲問:「欸你們公司有沒有單身工程師?」完全忽略那時,他就活生生站她旁邊。
隨手打開 Threads(脆)刷了幾篇脆友貼文後,他癱在床上準備入睡。此時手機螢幕忽然亮起,是母親傳來的訊息:「你表妹說她有個朋友,在我們家附近幼兒園工作,比你大兩歲,個性單純。下週六回家見見她?」
他茫然盯著天花板上那道細小的油漆裂痕,回了:「好。」
那晚,小趙做了一個夢。夢裡的自己穿著筆挺西裝,站在紅毯盡頭,但紅毯的另一端,始終沒有人走來。
凌晨四點,小趙睜開眼,又是一個淺眠的夜晚。
他打開脆,突然看到「@鯨魚52號」剛發了文,她的頭貼是一隻鯨魚。他們在脆上認識,已經轉到IG斷斷續續聊了三個月。從失眠、工作壓力、到對愛情的無奈,兩人就像彼此那沒見過實體,卻又確實存在的回音樹洞。
「還沒睡?」他傳訊。
「睡不著。」她回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接著說:「唉,我媽又安排相親了,下週六要回家一趟。」
鯨魚52號秒速回覆:「哈,我也是。」
「妳也被逼婚?」他忍不住笑了,這年頭連陌生網友都逃不過長輩的壓力。
「嗯,朋友介紹的。工程師,老家在我家附近,現在在台北工作,小我兩歲,但我連照片都沒看過,像開盲盒。」
他盯著這行字,忽然有種荒謬的預感:
「……他該不會在內湖上班吧?」他試探。
她已讀未回。過了片刻,對話框跳出幾個字:「……趙先生?」
時間像停了一拍。小趙腦中浮現母親昨晚傳來的對方資料:「林小姐,三十六歲,幼兒園老師,個性文靜,喜歡看書。」
他盯著她的頭貼,那是小說《52赫茲的鯨魚們》的封面。然後一字一句,緩緩打下一行字:
「……冒昧請問妳,是在幼兒園工作的林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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