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畢業之後，我開始積極找工作。和以前只能當工讀生的自己不一樣，這次我不再設限，不管是什麼類型的職位，我都願意嘗試看看。總覺得，年輕的時候就是要多碰、多試，才知道自己真正適合什麼。
其中我最有興趣的是一家連鎖的房仲公司。他們打出「保障高底薪、免費培訓」的招牌，對剛畢業、沒什麼資源的我來說很有吸引力。只是，偏偏到了面試那天，我卻發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腦袋像塞了棉花一樣，面試官問的問題我聽懂了卻回不出重點，有些甚至答非所問。我一邊努力保持清醒，一邊心裡直喊「完了」。再加上房仲這一行原本就以男性為主，女生做業務不太吃香，面試官臉上的表情幾乎就是「不用等通知了」的既視感。
結果也不意外，我落選了。但這次沒讓我太灰心，只是更加確定了一件事——求職這條路，才剛開始而已。
雖然那場失敗的房仲面試讓我小小低潮了一下，但也讓我重新思考，自己是不是該走回本行？畢竟本科學的就是會計，怎麼說也算是有基礎、有專業。
後來，我找上了一家中型的會計師事務所。面試那天氣氛不錯，老闆娘是個很有主見的女性，話不多卻眼光銳利。一聊之下她就對我滿欣賞的，說我本科出身、資質不錯，只要願意學，她願意給我機會。
但條件是——得去北部受訓半年。
聽到這個要求我愣了一下。北部，離開熟悉的生活圈，還要扛生活費和壓力，真的不是件小事。我開始在心裡衡量，這是否是值得放手一搏的機會？
那陣子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
眼看無尾熊就要退伍了，他為了我特地選擇了中部的學校，說是想結束分隔兩地的日子，能一起生活、一起努力。這些年，我們熬過了兵役、距離、等待與不確定，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一個可以並肩往前走的機會。
如果我現在又跑去北部，半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是那麼輕鬆就能熬過的時間。我知道，他不會阻止我，甚至會鼓勵我去。但我也清楚，這會讓我們再次錯過彼此的生活節奏。
報到的前一晚，我站在租屋處陽台吹風，一邊看著遠處微亮的燈光，一邊想像自己在北部陌生城市的模樣。想著想著，眼眶就有點熱了。
隔天早上，我撥了通電話過去，輕聲說：「不好意思，我決定不去了。」
放棄的那一刻，其實沒有太多遺憾，反而是一種輕鬆。也許在別人眼裡，我錯失了一個好機會。但在我心裡，這是一種選擇——為了愛，也為了我們一起過日子的未來。
後來，我又投了幾份履歷，這次一間連鎖美容機構的管理處釋出人事專員的職缺引起了我的注意。雖然不是會計相關的工作，但我對人事這塊一直有點興趣，加上他們是知名企業，制度完整，也許能學到不少東西。
面試那天，我一走進辦公室就愣住了——光是等待區就坐了十幾個人，幾乎全是打扮得體、氣場強烈的女生。我在角落坐下來，握著資料夾的手滿是汗，心跳比平常快了幾拍，腦子裡不斷盤算著：「這麼多人，我真的有可能被選上嗎？」
第一輪面試結束後，只剩下我和另一位短髮的女生被留下來做最後面談。我當時已經覺得能進入最終階段就很幸運了，沒想到結果公布時，竟然是我被選上了。
面試官笑著對我說：「妳年紀輕，和我們未來要接觸的學生比較有共鳴，氣質也親切自然。還有，妳的短髮很有精神，讓人印象深刻。」
我差點笑出聲。從來沒想過，當初那個讓無尾熊驚訝到說不出話的短髮，竟然默默幫我敲開了職場的第一扇門。
這份工作主要的任務，是協助全台門市的人員管理，以及參與招生宣導。公司是做連鎖美容事業的，自然對人力來源特別重視，尤其是每年一波波即將畢業的高職學生，是他們積極鎖定的對象。
我的工作之一，就是到各大高職去宣導公司的制度、福利，以及「美容從基層做起、未來有機會當店長」這一套完整的升遷路線。我們希望這些學生能一畢業就加入我們，而不是一頭栽進升學或打零工的迷茫裡。
不過，也真的不容易。現在的學生，尤其是念美容美髮科的，多半想趕快留長頭髮——畢竟長髮可以染、可以燙，造型空間大，誰不愛呢？可偏偏在這行業，基層員工都要求要有「變化性」，最適合的其實是短髮，因為能剪能染能設計，展示造型的彈性與技術。
也因此，公司特別鼓勵我們這些對外代表的人事人員要維持短髮，不只顯得精神俐落，也能當作學生眼中的榜樣。
說起來有點妙，當初無尾熊看到我剪短髮還一臉不可置信，沒想到這頭短髮不但幫我找到工作，現在還成了工作裡的「形象資產」。
公司內部還有不定期的受訓課程，每當新進助理報到後，都必須參加集訓，從儀態、基本技術到銷售觀念，每個環節都不馬虎。而我除了平常的人事行政工作，還得擔任這些訓練課程的助教，協助講師管理秩序、輔導學員。
剛開始的那幾天，我真的是戰戰兢兢。站在講師旁邊，既怕講錯話，又怕自己顯得不夠專業。尤其那一批新進助理裡，有些年紀其實跟我差不多，甚至比我還穩重，讓我壓力更大。
但後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這些助理們下課時會主動圍過來問問題，見到我也會笑著打招呼，口氣自然又親切地叫我「人事姐姐」。那一聲聲「姐姐」讓我從一開始的緊繃中慢慢鬆下來，也開始真正享受這個角色的定位。
原來不需要特別嚴肅或刻意強硬，只要真心對待、用心幫忙，就能建立起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