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剛接觸BDSM社群還是在社群混過一陣子的人，大部分都聽過「你是什麼屬性？」「你的角色是什麼？」一類的問題。在全球性的異色交流平台Fetlife上，個人資料也有名為「Role」的欄位，裡面提供數百個選項，每個人至多可以選擇五個屬性／角色／頭銜……無論你如何稱呼它。
嚴格來說，屬性、角色、頭銜…等不同名詞傳達的意思不太一樣，每個人的解讀也帶著差異，但是為了撰文方便，我先以「屬性」統稱。就我的觀察而言，許多人對屬性的想像不外乎落在三個方向：主動、被動、可主動亦可被動。
以我接觸到的群體來說，用來描述屬性的詞彙列舉出來有：主動方、主、攻、Top、S、Dom、er、被動方、被、受、Bottom、M、Sub、ee、雙向、SW（switch）等等。需要特別留意的是，這只是其中一部分的詞彙，而且沒有羅列出跟其他嗜好或特質有關的內容（例如繩縛或動物）。一個人可以擁有一個以上的屬性，有人認為自己是Dom屬性加M屬性、Sub屬性加S屬性，這邊暫且略過名詞定義的部分不提。
我觀察到常見需要詢問屬性與介紹屬性的場合有：
- 活動報名表
- 活動開場自我介紹
- 一對一聊天的（前幾個）話題
- 參加非公開網路社群的必填欄位，例如Discord伺服器
大家詢問彼此屬性的理由可能是：
- 快速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角色與喜好
- 對其他人有初步認識
- 尋找可能互動的對象
- 認識同屬性的朋友
- 活動主辦方掌握參加者比例
許多人參加活動的目的，是尋找可以一起實踐的夥伴。例如一個人渴望被打屁股，那麼他參加活動的目的可能是找一個人互動，滿足自己被打屁股的慾望。而他尋找的對象，就會是一個願意打自己屁股的人。因此，他可能在自我介紹時說自己喜歡SP、是被動方，透過「被動方」一詞表達自己的慾望與身分。如果活動中有人說自己是主動方，他可能會詢問對方能不能跟自己玩，跟對方溝通、表達自己的慾望。
不少人加入網路社群也是類似的目的，他們期待能在社群中找到一起玩或建立關係的對象，因此在自我介紹的時候提及屬性，然後找屬性「相對應」的人聊聊看。簡而言之，表達屬性可以是快速配對的方式之一 ，就像許多人找伴侶時，透露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希望另一半符合什麼條件。除此之外，有些人會試著去尋找相同屬性的朋友，一起討論實踐上遇到的問題。
除了參加者的想法外，我遇過活動主辦人想掌握參加者的組成比例，所以在報名表中詢問屬性，他們擔心若主動方或被動方的比例沒有掌握好，造成其中一邊占多數，實踐活動會玩不起來。
屬性的侷限
儘管介紹屬性對許多人來說是交流中不可或缺的環節，也是某些活動的必答項目，但是當「談屬性」被當作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們的思考是否也逐漸僵化？
令探索中的人困惑
有次我在活動上，看到一位參加者向第一次參加活動的人搭話，問他：「你是什麼屬性？主動、被動、Dom、Sub還是SW？」對方露出困惑且不知所措的表情。被詢問的人看起來既不了解問題也沒有任何想法，於是我開口說「或是還在探索？」對方馬上說「對」。
或許有些人在接觸資訊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夠根據喜好與期待賦予自己一組詞彙與標籤。但是並非所有人一接觸BDSM就清楚知道自己的需求跟想像，而是一邊探索，一邊了解自己的喜好。
可能產生刻板印象
向人介紹屬性對有些人來說，可能是一種快速認識彼此的方式。不過幾年前我曾遇到一個狀況：當我介紹自己是M的時候，許多人下意識認定我想找S；或是當我想試試看不同角色時，因為大家對我的印象是被動方，所以不太會找我當綁人的一方或打人的一方。在些經驗中，我感覺到別人想認識的是一位M，而不是「我這個人」；M這個標籤就黏在我身上，減少了互動的可能性，彷彿屬性與身分是無法鬆動的。
此外，當大家介紹屬性或詢問屬性的時候，以主動方、被動方與SW這三種方向為大宗時，會不會有可能使得大家對角色的想像，侷限在不是這樣「就是那樣」的想像中呢？
塑造出擁有標籤的文化
除了上述的觀察，我也發現許多人想認識對BDSM有興趣的朋友時，會在自我介紹加上關於屬性的描述，但是看起來又不是那麼肯定。例如偏S、偏M，或是「我不知道但可能是S」，然而如果一個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是什麼原因，讓他們覺得「我應該要跟著做」呢？如果不這麼做會發生什麼事嗎？難道一個人得要有標籤才能說「我喜歡BDSM」嗎？
對屬性外觀的想像
有時候會聽到「他長得很不像S」、「這個人的屬性跟外觀反差好大」之類的話。
但是，什麼叫做「S的外觀」呢？
我認為很多時候人們對角色外觀的想像是被建構的，因為ACG作品和媒體把女王、男主人、S或M描繪成特定樣貌，使得大家的想像縮限在媒體賦予的形象中。我也聽過有人參加活動前，以為SM人都打扮得很浮誇，或以為男S都會穿西裝，實際看到參加者才知道大家都是「普通人」。而某些時候，「反差萌」背後透露的，是一個人對特定外觀、打扮的人所屬角色的期待，因為其角色跟自己預期的不一樣，所以出現了反差。
「很S的打扮」、「可愛的反差」確實可能讓人覺得香噴噴、很被撩動，但與此同時，我們對情慾的想像依然可以是自由的，不需要受限於外貌、穿著和打扮，或者符合特定的期待。
我的經驗談
有些人可能會困惑「不談屬性可以實踐嗎？」如果詢問屬性是為了互動，那麼以我在活動上的經驗來說，即使我沒有談及屬性，其他人依然可以邀我互動，例如：「我可以跟埃忒抱抱蹭蹭嗎？」「我喜歡打屁股，你願意跟我一起玩、打我的屁股嗎？」「你對一起做這件事有興趣嗎？」就像跟朋友出去吃飯，大家點了不同的餐點，互相詢問「你想不想試試這道菜？」「我覺得這個很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口？」
我覺得陳述句蠻好用的，就像交談時可以詢問「在嗎？」「有空嗎？」「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也可以直接表達自己的需求，告訴對方你想做什麼、詢問對方的意願，對方感興趣的話自然會延續話題。雖然「你是什麼屬性？」跟「在嗎？」不太一樣，但我想表達的是，陳述句在許多時候可以更有效率的表達你想做的事，節省時間也更具體的切入核心。
這段的用意不是在說大家都應該要用我的方法溝通，而是提供更多溝通的可能性。有些人可能擔心不介紹屬性別人就不認識自己，但我認為這不用太過擔心，因為跟人相處的過程中，他人自然而然會更認識你。
許多事情需要慢慢琢磨、許多事情會隨著心情與環境改變，也有許多事情沒有答案。人是流動的，或許我在某個階段有某種自我認同，但是當我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情境、不同心情下跟另一個人互動時，可能又是別的想法。
結語
「為什麼大家常常問我的屬性是什麼？」「我在BDSM社群活動一定要有屬性嗎？」「如果不給出框架下的答案會怎麼樣嗎？」是盤旋腦袋許久的問題。
我知道實際上這些問題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因為我的答案是否定的。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社群、那麼多標籤，但不是每一個人都選擇用標籤定義自己或呈現自己。過往我對標籤抱持純然負面的看法，可是這些年跟一些人聊過之後，我開始持不同態度。
寫這篇文章的用意，並不是要提議大家都不要再用標籤了，而是提供另一條思路，希望大家在互動的時候思考看看，我們除了用標籤交流之外，還有什麼能做的？我們是不是可以用更多元的方式交流與介紹彼此呢？
這篇文章最初寫於2024年4月3日，其實很多事情我已經有了不同想法，但我仍想把兩年前的文章發佈出來做為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