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以來,以白色恐怖為題材的台劇、國片歷來不計其數,但無一不是反映出大時代下最殘暴的擠壓,調性也往往沈重悲痛,但這次《星空下的黑潮島嶼》卻一反沈重調性,透由一群被關押在綠島的政治犯醫生故事,講述他們在當年無可奈何的時代下,不只彼此互助,還在這片蠻荒之地,綻放出人性之光,為資源相當匱乏的綠島,持續灌溉醫療與教育。
並且《星空下的黑潮島嶼》最難能可貴之處,就在於它也一反過去白恐題材,對角色的扁平化處理。過去我們在處理白恐題材,不論是加害者體系,或是被害者體系,總是讓時代的巨輪,把每個有血有肉的人都碾壓地扁平,無論是礙於政治正確的考量影響,亦或是史料的取材所致,我們總是讓「當權者」和「執法者」兩者之間,面目模糊到只能概括地用“加害者”這個群體來呈現,縱然放棄了不同個體背後血淋淋的掙扎,但這次《星空下的黑潮島嶼》就還原了這樣的人性厚度,透由胡昊和趙任寧,這兩位價值取向相當對立的角色,帶出即使同為時代的人質,不同的選擇,就造就了不同程度下,對時代能釋出的善意程度。由此可見,《星空下的黑潮島嶼》在於角色刻畫上,是相當立體且完熟的,因此,有別於過往我們介紹時代劇的慣例,較為偏重背景介紹。這次,我們想要更聚焦在角色與人性上來跟大家做探討,我們會分成兩個體系來做介紹,一個是「加害者體系:執法者的胡昊和趙任寧」,另一個是「受害者體系:李木雄、邱永貴、和鍾富源」,同時,我們也會補充劇中背景脈絡,以及原型人物:當年綠島的兩位受難醫生 —— 胡鑫麟與蘇友鵬。希望大家能透由我們的探討,重新對這段歷史有不同的感觸與啟發。
曾經,火燒島有最強的醫務室

Source:《星空下的黑潮島嶼》粉絲專頁
《星空下黑潮島嶼》的創作動機,起於導演王傳宗在2018年時意外讀到作家米果的文章《曾經,火燒島有最強的醫務室》,本文描述了當時在綠島新生訓導處的思想犯中,有一群醫生意外在綠島成了醫務室,不只彼此互助,還在這片蠻荒之地,為資源相當匱乏的綠島,持續灌溉醫療與教育。有別於以往白恐的史料,總是沈重且壓迫,這只透出人性之光的描繪,就立馬引起導演的關注。
當年這群醫生,就如同劇中描繪的一樣,不只成立醫務室為新生們治病,後續的醫療行為也普及至一般的綠島居民,不僅如此,這些聰明的高知識份子們,也為礙於環境限制農作物匱乏的綠島提出解套,後續還為這裡帶來教育,成立「課業輔導計畫」讓許多綠島的孩子受惠,得以繼續升學,也讓綠島成為當時臺東教育文化水準最高的鄉鎮之一。
更有趣的是,文章作者米果其實是這群醫生之一 —— 顏世鴻醫師的外甥女,她站在為舅舅立傳的角度,寫下了這段故事。而顏醫師本人也是白色恐怖受難者,曾出版《青島東路三號》,是這段歷史的重要見證作品。
導演讀完文章後,也買來《青島東路三號》深入研究,接著開始撰寫劇本,原名其實是《綠島先生》。但由於題材敏感、執行難度高,初期一直難以找到投資。中間歷經疫情、資金撤回等波折,最後才由客家電視台接手出資,終於讓這部戲以《星空下的黑潮島嶼》之名正式誕生。
鍾富源的原型角色「胡鑫麟」醫生

在《星空下黑潮島嶼》中,雖然所有的角色都是將歷史揉碎,重新捏造成一個個時代群像,但是主要都還是以當年醫務室的醫療主導「胡鑫麟」醫生的故事作為出發,而胡醫生也是劇中鍾富源角色的原型。
胡鑫麟醫生之所以遭到逮捕,是因為牽涉「郭琇琮事件」,與確實參與共產組織有關。與其他多數在白色恐怖中被牽連的無辜者不同,他的政治立場確實帶有明確的左派色彩。
但無論這些知識分子的立場為何,幾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普遍對當時貪腐與高壓統治的國民政府感到失望。左派思想在當時的台灣,尚未被全面汙名化,反而是一種與舊體制劃清界線的進步象徵。共產主義最初所描繪的烏托邦願景——全民平等、共享資源——在尚未被極權所扭曲之前,確實曾吸引過一代知識青年。正如當年流傳的一句話所說:「三十歲以前不相信共產主義是沒血沒淚,三十歲以後還相信共產主義是沒腦袋。」
胡醫生的被捕,正是建立在這樣的歷史條件與思想背景之上。他因信念入獄,並被判刑十年,送往綠島。在島上,他主導籌建了醫務室,並負責醫療團隊的運作。當地物資極度匱乏,許多醫療器材皆由他請家人自台灣本島運送而來,足見其堅持行醫救人的初衷未曾因囚禁而改變。
劇中「鍾富源為青枝製作星空圖」的橋段,也取材自胡醫生真實經歷。他在綠島期間,經常仰望星空,並親手繪製出一張精密的星圖,贈與自己的兒子胡乃元。胡醫生曾說,他製作這張星圖,是為了萬一有機會划船逃離綠島時,不會在太平洋上迷失方向。
更令人動容的是,胡乃元後來成為台灣知名的小提琴家,而他的第一把小提琴,正是胡醫生在綠島時委託友人製作,並送回本島交予兒子的。
而醫生出獄後返回台南開業,晚年轉而投身於台語文教育與研究,編撰多本台語字典。而他後半生對語言與文化的投入,也成為劇中鍾富源後來開班教授英文課情節的靈感來源。
在時代巨輪的碾壓下,執法者只能扁平的向我們呈現「惡」的面向?

而《星空下的黑潮島嶼》最難能可貴之處,就在於它也一反過去白恐題材,對角色的扁平化處理。過去我們在處理白恐題材,不論是加害者體系,或是被害者體系,總是讓時代的巨輪,把每個有血有肉的人都碾壓地扁平,無論是礙於政治正確的考量影響,亦或是史料的取材所致,我們總是讓「當權者」和「執法者」兩者之間,面目模糊到只能概括地用“加害者”這個群體來呈現,縱然放棄了不同個體背後血淋淋的掙扎。
但本劇就還原了這樣的人性厚度,透由胡昊和趙任寧,這兩位價值取向相當對立的角色,帶出即使同為時代的人質,不同的選擇,就造就了不同程度下,對時代能釋出的善意程度。而如同像胡昊這麼好的執法者,在歷史中也真有其人,綠島新生訓導處的第二任處長唐湯銘,亦是當年被公認最有人性的處長,不論是成立醫務室、養豬班、種菜班、課後補習班...等,都是在他任期中實施的人性化管理,甚至還協助剛出獄的新生就業。
好比劇中的兩句經典台詞:「我們都是時代的人質」、「我們就是一群被流放的人管理著另一群被流放的人」都在在提醒著我們,對於「加害」與「被害」之間的想像,從來不該扁平,這不僅僅是對大時代的敬畏,更是我們對千絲萬縷的人性該產生的同理。當年的許多軍官,背對著一生再也回不去的父祖之地,被派來管理新生訓導處,也象徵著自己的官途窘迫,已失恩寵,流放至此的,不只是他們的肉身,更是一顆懸如孤島的鄉愁。
《悲慘世界》在劇中的互文性

劇中大量出現的《悲慘世界》,可說是《星空下的黑潮島嶼》中最具呼應性的文本。不僅阿貴的老師推薦他閱讀的是這本書,鍾富源在表面向體制妥協的同時,私下翻譯的也是《悲慘世界》,劇中也多次引用書中名句,像是:「釋放無限光明的是人心,製造無邊黑暗的也是人心」、「人,有了理想才談得上生活」,以及最後富源留給兒子的星空圖上那句深刻的話:「腳步不能到達的地方,眼光可以到達;眼光不能到達的地方,精神可以飛到。」這些語句不只映照角色心境,更象徵著一種延續的精神火種——即便人已離去,信念仍流轉在人與人之間,產生連鎖的改變。
先來說說這本書與本劇的核心對應。導演選擇《悲慘世界》作為對照文本,是極具深意的安排。雨果筆下的主角尚萬強,僅因偷一塊麵包餵家人,就被判19年牢獄之災。即使刑滿出獄,仍因過往身份處處受限,社會對他的貼標籤,讓他幾乎走向沉淪。直到他遇見善良的神父,那顆被點燃的人性之光,才讓他選擇棄惡從善,努力用善意回應世界的不義。這樣的故事軸線,與《星空下的黑潮島嶼》不謀而合——兩者皆強調:即使在最不公的體制中,人性依舊能夠綻放微光。
更重要的是,《悲慘世界》所傳遞的兩大主題——對體制的批判與對人性善念的堅持——正是《星空下的黑潮島嶼》的精神核心。其中雨果寫道:「這世界上沒有劣苗、也沒有惡人,只有惡劣的耕種者。」這句話在劇中被深刻地轉化:所謂的「惡人」,不是基層的執法者,而是背後真正操控一切的上層權力者。劇中那些看似執行命令的人,其實也只是時代的受困者;真正應當被質疑與反省的,是制度本身與其背後的掌權者。
受害者也可以是助人者

不只是對於加害者體系的想像,不該扁平,過去我們影視作品觀看被害者體系的視角也趨於「迫於無奈的被動受害」,但在本劇中卻道出裡,這些被時代碾壓的受害者,不單單只能是受害者,也可以是助人者,即使身處大時代下的黑暗,但是人性之光依然可以從中受害,在現實生活中,當年的傷害任何的彌補也微不足道,但是很多時候留給他們的溫存,就是當年他們讓自己發著微光照亮彼此的光亮,都連同受難的悲哀一同留下來。
我們常說:「悲劇的視角是仰望人性的偉大,喜劇的視角是俯瞰人類的渺小。」縱始在現實歷史中他們的遭遇,都不是光明的結局,但是當年他們在綠島綻放的人性之光,都讓我們看見了人性的偉大,這裡為大家整理出當年8位在綠島醫務室服務的醫生們——眼科胡鑫麟醫師、外科林恩魁醫生,婦產科王荊樹醫生,耳鼻喉科蘇友鵬醫生,皮膚科是胡寶珍醫生,牙科林輝記醫生,內科呂水閣醫生,細菌陳神傳博士,還有兩位內科是日據時代的現地醫師,以及當過護士的顏世鴻醫生。謝謝他們當年在綠島帶來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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