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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鄭愁予,〈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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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時,日正當頭。
睡得太沉,比平常晚起。大概是危機解除了,心情整個鬆懈下來,便陷入深度睡眠──久違的飽眠。
門鈴響起。
不理它。
看了看手機:恍惚間,怎麼一小時又過去了?
沒有多餘的訪客,只有砂碼一人平時會帶酒類來陪我逃避現實。
不理它。
門鈴又響了──暗陰牙擊敗係咧吵殺小朋友哦──氣沖沖奔到門口,注意到砂碼好心把幾張千元鈔票,用磁鐵貼在門的貓眼下方。
我把紙鈔貼平,不讓它們刷到自己的下巴,想要湊近貓眼,好好看看到底哪個北七在按門鈴。
放棄了。
不想麻煩自己接待客人。打算轉頭回房間,縮回被窩補眠。
外頭一片寂靜,讓我頗為緊張。
如果是不速之客──我是指登門推銷沒用垃圾的銷售員──他見戶內沒人,不可能自討沒趣多押一聲鈴,沒多久自會摸摸鼻子滾蛋。
我先把鈔票收進口袋──
又多按了聲短促的門鈴──噢,靠悲賣來亂,這又不是我家──又一聲──oh kill me already──根本不想見任何誰。
透過防盜孔,瞧瞧到底哪個白癡不知好歹跑來煩──諳嗚?
是位頗有姿色的姊姊。
睡昏頭嗎?還是尚未清醒,仍流連夢裡──哭夭咧──該不會詐騙集團?
她又按了一聲短鈴。
「您好,清潔服務。」她稍微提高音量,隔著門叫喊。
后里穴──我才想起:砂碼有替我請人定期來居家清掃──肯定是來掃地的姊姊──泥馬,我北七怎麼讓人家等那麼久──我扭開門把,僅容一小縫,夠我露出一隻眼睛,滿心存疑瞪向門外。
「請問,現在方便進去嗎?」
想起房間髒亂:被子未摺、床墊還發出濕溽溽的汗臭、桌上雜亂──成堆稿件和更多揉成一團的紙球──垃圾桶堆成一座小山,地板遺下一些昨晚勤奮運動過後擦拭的衛生紙團(表面些許泛黃)以及一些「輔助性」道具,四散各處。
我嚇得一下子清醒。
「等、等等等一下!」
我連滾帶爬奪進房間,衝忙把不該見客的垃圾掃進塑膠袋裡,並用力綁死以防臭味飄散──我還在猶豫該不該把這袋藏起來──來不及管它,草草衝到陽台,先暫時藏在角落,又奔回去掃除……
直到,我覺得「布置」得差不多了才跑回去開鐵門。
「是,請進。」
一股迷人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要我猝不及防,要我險些丟失理性。
她優雅地直立門口,腳邊放著一個水桶、握把吊一塊布。
她穿圍裙,看起來確實像是來掃地洗衣服──只是……有些奇怪?
上邊兒:荷葉邊頭巾……嗯?下邊:黑絲襪、荷葉邊腿環……裙子?怎麼看起來有點短──噢,我看到了──她那層清掃圍裙底下──欸!
看起來不像來清潔工作耶?
她跨進屋內,便順手帶上門、擱下水桶,相當流暢找到門口最近、可以擺東西的地方,將隨身物──一只背袋──放在門口桌台上。
一放完物品,就直接往主臥──我現在睡的房間──走去。
「這裡做嗎?」
「那裡不用。」我說,急忙跑過去用身體擋著借住的房間門口,「我可以自己弄。」並慢慢把她說退,一邊用身體擋住對方視線,然後順手帶上房門。
我倆又像「跳探戈……」那樣,勉強踩著合拍的步伐,慢慢退回客廳。
「這邊──這個區域就可以──」
她一臉疑惑,頭傾斜一側。
「這邊?」她左顧右盼,並看向窗戶,「這邊……確定嗎?」
她滿頭問號看我。
「呃……」我轉頭確認房門已經闔上。
「方便嗎?」
「方──嗯……」她停頓一下,拉了拉領口,「方便……吧?」聳聳肩接著說:
「這邊……嗯,這邊可以。」
「方便嗎?」她反問我。
「我OK。」
她聳肩。
「那麻煩囉。」
我準備退回臥室去換裝;打算趁她清掃的時候,用砂碼留給我的錢出門吃午餐。
「欸?不在這邊做嗎?」
說著說著,她一面解開圍裙。
「還是換裡面比較方便?」「妳、妳──幹嘛──」
她更加疑惑看我。
「我的意思是,」我吞口氣,「幹嘛突然……突然寬衣解帶?」
她頭傾向另一側,表情仍然疑惑,但並未停止脫衣服。
「呃──」我用力拍打額頭,絕望扶額,「欸妳……清潔……人員,對吧?掃地、拖地……對吧?」
「這也是工作內容呀。」
她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欸──暫停──妳、妳妳……不像是要清掃服務耶──」「可是、可是──」「Ho──Jesuschrist──」
她的肩帶露出來了。
「您勾選的組合包含全套服務。」
她停下動作,快步走到桌台邊,從小包抽出一只資料夾,夾著宣傳廣告。
「哇摔──」砂碼做這種事?「認真?」
她繼續脫衣。
「先別,嘖,」突然覺得氣脫萎頓,我掐揉緊繃的眉間,企圖用最短時間梳理現狀,用力揉了兩、三下;未果,開始懷疑人生:為何會走到這般荒謬處境?
「我……」勉強開口,「沒填過任何表格,沒勾選任何服務。」
她露出受挫與不解夾雜的表情,彷彿遭到背叛,又好像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裡直到這刻才驚覺受騙──好吧,我不太確定這是她的感受,還是我又擅自向不熟識的陌生人投射自我多餘的情感。
她一手扶額,又走回剛才擱在桌台上的小包,另一手擰著衣領,並抽出另一份文件。
「額外要求這欄寫:要『好好』提供服務。」
她很快調整態度,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
夭壽──這張表上真的勾選「全套」服務!服務人員簽名那欄簽有「馨嬡」──我猜是這位姊姊的名字。
哇靠夭咧──真的有砂碼的數位署名──邊框還有整排清涼妹仔的煽情照片,最上頭斗大標題寫著「『灰姑娘』居家清掃服務。」硬棒棒居家清掃專家在最邊邊的地方「落款」(對,公司名稱就是用書法寫成。)公司商標是一支手握住一根前頭突起的棒狀物。
厚禮發──居然、激燃「掛掃帚,賣牛肉──」
心裡著實著急了,但我怕這女人真把肉擺出來。
況且人家要是知道實情──我不過就是個好吃懶做的食客,賴人家家裡寄居──肯定報警把我逮捕。
我深吸口氣,作好被當變態的心理準備,坦承實情:
「我不是主人,是個寄居客。」
她沒有很意外,只是輕鬆眨眼睛。
「噢?」
「客戶只說要好好服務住屋內的先生,我想應該就是您吧?」
媽的發科──砂碼幫我做這種事?
「我不懂──妳認識砂碼?──呃不,妳跟雇主互相認識?」
她搖搖頭:
「我是仲介派來的,直接受仲介指示。我們事前不會直接跟雇主接觸。只會在約定好的時間在指定地點出現,然後進去服務。」像機器一般背誦出「工作守則。」
仲介?我喉頭緊縮,對社會的陰暗面入侵日常生活感到恐懼,亦對熟門熟路的砂碼感到毛骨悚然。
說完,她就把圍兜兜解開,露出裡面那層幾乎透明的純白薄襯衫,黑色胸罩的吊帶若隱若現──我的心臟已不受控狂跳。
「那?」她向前踏了一步,圍兜兜順勢滑落腳邊,傾頭湊近我臉前。
「開始囉?」
「嘿,」我急忙向前,卻為該不該出手替她擋住性感部位躊躇一陣,「冷靜──冷靜好嗎?」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對她說,還是命令即將立正敬禮的小小草退下。
「先等會,好嗎?──」
「這邊沒關係啊,我不介意窗戶──」
馬的觘──姊姊──我介意到爆!
(下一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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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10_光會呼吸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