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週前,我在大學一門關於人生與易經的選修課上,老師播了一部電視劇的片段,故事很簡單也很沉重:
一個曾殺害兩人的犯人,因為腎臟衰竭命在旦夕,被送到醫院等待換腎。另一邊,一位因腦部結構脆弱、輕微碰撞導致腦出血的女孩,在搶救後進入了無法挽回的腦死狀態。
劇情走到這裡,其實已經預告了會發生什麼:
女孩的父母需要決定,是否要將器官捐贈給這位殺人犯。
就在那個母親掙扎著拒絕的時候,老師按下了暫停,他看著我們說:「你們看這裡,這位母親是不是對殺人犯有貼標籤、歧視的想法?」
語氣不是疑問,而像是一種暗示:「這樣想是不對的,我們應該要寬容、不貼標籤。」
但我坐在那邊,聽完老師那句話,腦中卻冒出一句話:你真的理解那個母親的想法和情緒嗎?
她的女兒才剛被宣判腦死,生命走到終點。然後她必須面對的是,把女兒的器官給一個曾殺害他人的人。
這不是「貼不貼標籤」的問題,而是人之常情,是最真實不過的痛與矛盾。
那個殺人犯,當然不是天生如此。
他之所以成為殺人犯,也許是他人生中某段崩壞的故事,造成一連串無力與失控的結果。
我相信,沒有哪個人是想要走到這一步的,也沒有哪對父母希望自己養出一個被社會唾棄的人。
但,理解一個人的墮落,並不等於你就能馬上原諒他的所作所為,尤其是在那麼脆弱的時刻。
老師把話說得太簡單了。他把一段人性的拉扯濃縮成一句社會道德評判,好像「不願捐贈」就是一種道德錯誤。
但現實裡的人心,不是這樣運作的。
這部劇的後續讓我很有感觸。
那位母親在醫院的走廊上,看到那位殺人犯的母親,跪倒在病房門外,哭得撕心裂肺。她不是為自己的兒子求情,而是一個母親,在看著自己的孩子命懸一線時,毫無辦法的崩潰。
那一刻,女孩的母親彷彿也明白了:
即使是殺人犯,也仍是某個母親的孩子。
而那個母親,也不是要為自己孩子的錯誤辯解,而只是…也不想失去他。
最後,她選擇了捐出女兒的器官,讓那位犯人活了下來,也讓其他病患得到了重生的機會。
劇情最後,當醫護人員列隊送別這位器官捐贈者,那一幕我真的沉默了。
這不是一場道德勝利,而是極度痛苦後的內心和解,是在理解與人性之中,一種說不出對錯的選擇。
回到課堂,我對老師的解讀感到很空洞。
他不是完全沒有說出一些看似「深刻」的話,比如:「在這個情況下,這個人不見得就是壞人。」
聽起來像是站在一種比較理性的角度。但問題是,他說完這句話後,然後呢?沒有了。
他沒有帶著我們更深入地看見人性多重的層次,也沒有讓我們反問自己:如果今天是我,我能做出什麼選擇?
他只是停留在一種「我說的才是你該知道的」那種語氣上,像是一位道德老師,而不是一個願意陪我們一起探索人性的引路人。
他說話總是很快的過去,語氣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隨便感」,同時又夾雜著某種評判,好像你不點頭附和,就代表你不夠成熟、不夠開放、不夠「有思想」。
這讓我聯想到以前,在學校也有不少老師也是這樣的。
他們不是壞人,也許說話很溫柔,也許很會理性分析問題,但他們不自覺的站在一個「救世主」的位置上,好像他們是在「拯救」學生,給我們答案、給我們方向,但卻忘了:我們不是等待被拯救的人。
我們是需要被傾聽、被信任與同行的個體。
我們可以迷惘、可以掙扎,但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能陪我們走過問題的老師,而不是牽著繩子走在前面,說「這條路才是對的」的主人。
教育不該只是輸出答案,更不是用標籤來教我們什麼才叫「正確的想法」。教育應該是一段互相理解、互相靠近的過程,在那些灰色地帶中,一起找出自己的方向。
真正的思考,不是只會快速分類,而是能夠停下來一下,去理解每一個決定背後的人性、故事與痛苦。
這一課,我沒有從老師身上學到太多,但我從那位母親的猶豫與選擇中,看見了人性的重量。
也更確定我想成為的那種教育者、父母、朋友、同學,又或是老闆、上司、員工,甚至是陌生人:
不是指引別人該怎麼想的人,而是靜靜坐在旁邊,陪他們走過困難、相信他們自己能做出選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