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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喬正一
我不確定是否所有罹患失智症的人都會嚴重缺乏安全感，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母親經常陷入焦慮之中。多年來照顧母親的經驗讓我深刻體會到，「陪伴」與「耐性」真的是兩帖療癒失智老人安全感缺失的良方。
比如某天早上，母親焦急地拉著我，說她的錢和大哥大被壞人偷走了，該怎麼辦？她不斷喊著那些錢是公家的，如果找不回來，她可能會被追究法律責任，甚至吃上官司！我一邊安撫她，一邊哄她：「別擔心，我幫妳報警。現在我先借妳一些錢，把公款補上，這樣妳就不會有事了。」隨後，我拿出一疊玩具鈔票遞給她。她握著厚厚的一疊鈔票，甚至拿起來聞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安心滿足的神情。
接著，她又問起她的大哥大。我回答道：「那種大哥大早就過時了，現在沒人用了。我幫妳買一支新型的智慧型手機，很便宜，只要七千元喔。」母親聽了這話，終於放下心來，不再焦慮不安。
母親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3到4歲小女孩，而且還是個被寵壞又任性的小女孩。這不是在寫小說或散文，是真實的陳述。
她每天需要服用的藥分為早上和睡前兩次，早上的藥最為重要，因為是心臟的藥；而睡前的藥是用來延緩失智的。今晚睡前，她心情不太好，陷入自己虛構的幻境中，拒絕吃藥。這時候，就得需要耐心，不能覺得她是在故意找麻煩，只要再等一下，耐心哄她，又或者，跟她談條件，答應她的一切無理要求，反正第二天起床她會忘得一乾二淨，她最終還是會把藥吃下去。
這是我在照顧母親長達十年的過程中，累積出來的經驗與技巧。
母親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失智症患者，與她相處的每一天，總是充滿驚喜與意想不到的情節。
比如某晚，她的情緒特別亢奮，一直安靜不下來，總是想到處走動，不時地喃喃自語，似乎心裡有件放不下的事情。突然，她吵著要找我，說要還我錢。這樣的場景，對我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失智的她，腦海裡常常會浮現一些過去的記憶碎片，混合著現實，讓她堅持去做一些她認為應該完成的事。
我沒有急著糾正她，也沒有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因為我知道，這只是她內心不安的表現。於是，我帶她來到我的書房，讓她坐在沙發上，然後我則打開 Netflix，繼續追劇。
也許是因為她知道我就在身邊，這樣的陪伴讓她感到安心，她很快就安靜下來了，不再吵著要還錢，也沒有再起身走動，而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像個乖巧的孩子。
記得還有一次，母親住院，當時，她又因譫妄而焦躁不安，嚷著說:「怎麼辦?壞人會殺了我!」我則在一旁跟她對話，我說:「不用怕，如果壞人殺了妳，我就殺光他全家!」接著，便傳來隔壁床病人的女兒的笑聲。
這讓我深深體會到，對於失智症患者來說，家屬或照顧者的陪伴與耐性真的是比藥物還要更有強效的處方。
有時候，他們需要的不是解釋，也不是規勸，而是單純的「在一起」，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孤單的，有人在身邊，有人在關心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