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不知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十八歲的夏天,餘光偷偷望向的那個他/她。或許你不敢再想起,但當時你緊張攥住的校服衣角,一定還幫你記得。
高考前一週,六月初,空氣裡充滿著離別的氣息。
同學錄被翻了一遍又一遍,紙頁微微捲起,筆跡或工整或潦草,寫下的盡是「有空常聯繫」和「江湖再見」。最後一頁上有人畫了笑臉,有人寫了電話號碼,甚至有人寫下了一個從未說出口的名字,然後用手掌蓋了一下,像是在心裡按下某種封印。黑板上的公式和筆記還未擦去,可早已無人再去背誦,倒是角落裡被隨手寫上的「xx到此一遊」,成了最後誰都不忍抹去的印記。
書桌上的刻痕一層疊著一層,有人刻了座右銘,有人刻了某個人的姓氏,還有人在桌角畫了一道橫線,旁邊寫著:「再堅持一年。」可等真的熬過來了,卻發現那條橫線,竟像是分割了一整個時代。
校服上的簽名越來越密,最早寫下的幾個字已經被蹭花,留下模糊的墨跡,宛若青春本就該有的凌亂。有人低頭看著自己衣服上寫滿的祝福,笑著說:「等大學軍訓的時候,我肯定不捨得洗。」
教室窗簾被風吹起,帶起空氣裡微弱的粉筆灰,黑板上的「倒計時」即將歸零,桌上的複習資料被堆成一座誰也不願拆掉的小山。
籃球場上依舊人聲鼎沸,可誰都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站在這裡,喊出「下一球決定勝負」。
操場上的蟬聲一浪高過一浪,像是拼命想要抓住夏天的尾巴,可風吹過人群,吹皺了最後一頁試卷,也吹散了那些曾被反覆背誦的知識點——這一切都快要結束了。
講台前放著一束花,幾個學生躲在門口,等著老師進來時拉響手中的拉炮,五彩紙屑灑落,混著大聲的「老師辛苦了」,落在他們白色的校服上。老師推了推眼鏡,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最後也沒說什麼,只是抬手輕輕拍了拍講桌。
高三學生流行起了一句話——
「一定不要在十八歲的時候喜歡上一個人,因為那是你這輩子最喜歡,卻又永遠得不到的人。」
他們笑著說,鬧著說,隨手寫在同學錄裡,寫在書頁的角落,寫在講臺的黑板下方,說是玩笑,可只有自己知道,那些深夜裡偷偷翻看聊天記錄的瞬間,那些在人群裡下意識尋找的目光,都是認真的。
直到高考前一天,班長站在講臺上,清點了一遍人數,習慣性地在紙上勾了幾筆,然後忽然停住。
他翻了翻名單,又環顧了一圈教室,沉默了一秒,才低頭輕輕地說:
「這個班,這輩子,再也湊不齊了。」
教室裡一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畢業要來了,可好像只有在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意識到,原以為漫長的高中生活,真的要結束了。
池棠坐在座位上,手指摩挲著課桌上的刻痕,指尖無意識地沿著那些已經模糊的字跡滑動,視線緩緩地掃過教室的每個角落。
窗臺,走廊,籃球場,講臺,天臺,連校門口那條長長的路,她都記得。
風吹起窗簾,陽光落在地上,她低頭,才忽然意識到,那些關於江嶼的記憶,終究還是留在了這片校園。
黑板上的「倒計時」早已擦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嶄新的考場分佈表。
前一天的教室裡,喧鬧得像是永遠不會結束,簽名的校服、堆疊的書本、被翻得皺皺巴巴的錯題本,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在昨天。
今天,走廊安靜了,書桌整齊了,往常早讀時此起彼伏的讀書聲,消失了。
一切都走向了終點。
監考老師站在門口,翻著手中的名單,核對過名字的人依次走進考場。空氣沉靜得有些奇妙,連平時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都變得輕緩了幾分。
池棠踩著正點進了考場,視線掃了一圈,按照座位號找到自己的位置:最後一排中央。
她低頭拉開椅子,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桌面的木紋。
她的旁邊是空著的,考試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個座位的考生還沒來。
她本來沒在意,可是忽然之間,這個畫面有點熟悉。
每次學校的考試,總有人會在最後一刻踩點進來,帶著慣有的冷靜,在監考老師的目光注視下,把口罩摘下來,隨手揣進口袋裡。
——江嶼。
她怔了一下,隨即心裡浮起一絲調侃,這旁邊不會又是江嶼吧?
但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
這是全市性的大考場,一兩千名考生隨機分配,怎麼可能會這麼巧,偏偏就讓江嶼坐在她旁邊?
她失笑了一下,低頭重新整理思緒,把注意力拉回試卷知識點,手指輕輕按住桌面,努力讓自己不被這些無聊的想法干擾。
可就在這時,前排的監考老師忽然開口:
「這位同學,請把口罩摘了。」
池棠微微抬了抬頭。
只是下意識的一瞥,可就在那一瞬間,她的動作僵住了。
光,從前門透了進來。
江嶼,走進了考場。
他站在門口,身影逆著光,肩背被窗外的日光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冷色調的影子被淺淺的光線鍍了一層淡淡的光,像一道安靜的晨曦,乾淨而克制。
他低頭摘下口罩揣進口袋裡,一如既往的疏離,似乎所有人的注視都與他無關。
哪怕是在這樣的考場裡,還是有考生忍不住低聲驚呼了一下。
畢竟是超級、超級、超級火的明星。
監考老師努力維持秩序,壓下那些控制不住的竊竊私語。
可池棠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像是奇蹟一般的畫面。
江嶼,走向了她的座位。
他順著座位的編號向最後一排走去,步伐沉穩,眼神平靜,可就在他走到一半時,目光掃過她的方向。
腳步,頓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池棠身上,瞳孔微微收縮了一瞬,似乎沒想到,真的會在這裡,看見她。
她看著他,他看著她。
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時間在這一秒被無限拉長。
他的眼神先是淡漠的,仿佛在確認現實,隨後那股克制的情緒逐漸。多年未曾提及的記憶,被某種不受控的方式重新打開。
池棠的心臟突然被某種熟悉感拽了一下,下一秒,意識才後知後覺地認出——是他。
誰也沒有開口。
然後,不知道是誰先笑了一下。
目光交錯的瞬間,情緒微微晃動,宛若一條被風吹起的細線,牽連起無聲的熟悉感。
他們只是笑著望向彼此。
直到他走到座位前,拉開椅子落座,身體微微側過來,嘴角的笑意還沒散去,眼神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打量。
池棠忽然覺得——
這一切,像一種無法形容的巧合。
又像是,來自命運溫柔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