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自己錄得很有感的一集節目內容,分享的是一個老掉牙的主題:向上管理。這門學分,年近五十,依舊修習得2266。
許多朋友見我外表乖順柔弱,以為向上管理之於我,如同探囊取物般輕易,豈料我心內桀驁不馴,常常以chemistry不合為由,來規避向上管理的必要性。
也有朋友拿過來人的經驗勸我,老闆,無外乎「哄」,再不然得「猜」,這兩樣我不是做不來,只是總在心裡嘟囔,我又不是老闆肚子裡的蛔蟲,既然貴為上位者,有甚麼上心的、走心的戲碼,何不光明正大說出來?於是,從我由公關公司轉戰企業端的初始,就曾因為據理力爭,而被貼上「白目」的標籤,當時的老闆雖然海量,卻也不免在事後向我表達唏噓及惋惜:「其他one down都巴不得把老闆保護得密不透風,只有你,把我推向浪尖風口。都不知道該罵你、還是連這個都得要我教你。」
當年,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有甚麼錯。我以為我讓老闆做出「正確」的選擇。
輾轉又過了好幾年,脾氣與身段柔軟了一點,如果我看起來終於開竅,那只是因為湊巧碰到chemistry合拍的老闆,讓我心甘情願連「哄」帶「猜」,而且屢屢中的。
真正的考驗,往往在個性與價值觀和我迥異的領導者的共事過程中、一一浮現。在外商有段時間,我過得極度抑鬱,徘迴在Top-down(上級下放)與Bottom-up(基層主導)之間,動輒得咎。
那時,我實在不明白,如果團隊費盡心思研擬的方案,次次都被抨擊得體無完膚,那幹嘛不一開始就把心目中的盤算交代清楚。
同事說,也許上位者,都需要這樣九拐十八彎的「過程」,從中過濾忠誠、同時收割成果,作為挹注領導光環的「獻祭」儀式。
即使沒有熱烈的口頭附議,在心裡,我一直也是這麼想的。後來,勉強拿出皮笑肉不笑的臉上功夫,每次都抱持著「應付應付」的心情,含混過關。
直到我換了新工作,又回到曾經的老東家,有個年輕的夥伴,打破了我的消極思維。
那是一個我心內疲於應付,表面卻必須積極投入的交際場合,短暫的尿遁時間過後,還不想馬上回到場內。於是,我在門口的吧檯,遇見同樣稍事喘息的年輕夥伴。
我們對於彼此隱忍不發的倦怠,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年輕夥伴在公司的資歷,比我更深久許多。
我好奇:「你不累嗎?」
年輕夥伴回答:「累啊,怎麼不累。每次覺得無法忍耐的時候,就會換個角度來想。」語畢,他用眼角餘光,示意我看看人群中的老闆。
「我會想,如果我是他的話,他究竟會需要甚麼?然後,回到我自己的位子,我就在可以、而且享受的範圍,給出他所需要的支持或陪伴。」
的確,年輕夥伴能歌善舞,每次都是交際場合不可或缺的熱場王。我曾經很排斥這類「彩衣娛親」的行為,沒想過有人可以真正樂在其中。
年輕夥伴破除了我的疑惑:「我是真的蠻喜歡唱歌跳舞的啊,做這件事情的時候,自己也很放鬆。如果這種放鬆感,也是老闆想要的,那就給他這份情緒價值啊!」
剎時間,在我心裡糾纏多年的暗結,好像鬆動了一下。那個晚上,我靜靜凝視老闆的身影許久,留意他細微的每一個情緒,有些熟悉、有些陌生,認真地反問自己一個問題,我願意花一點心思,去「理解」這個「人」嗎?
不是卑微的「哄」、也不帶預設立場去「猜」,是願意從「理解」開始。
如同我在這集節目中,分享了我很喜歡的向上管理的觀點,出自我的職涯偶像鄒開蓮:
「向上管理,是開始願意從理解出發—理解老闆在意什麼、著急什麼、為什麼交代這件事。
試著把焦點從『我做了什麼』,換成『他需要什麼』。
那不是討好,是對齊。
不是逢迎,是成熟。
不是向上,而是同行。」
後來,我和老闆真誠地喝了一杯酒,在他演唱喜歡的歌曲的時候,跟著輕輕打拍子與唱和。
第一次,我從中感到一點身而為人的歡樂,好幾年沒有唱歌了,都快忘記年輕時有多麼熱衷於夜唱,是不折不扣的KTV女王。
在那樣單純身而為人的時刻,我也第一次感應到老闆安排這些場合的初心,他不是期待大家「彩衣娛親」,而是希望我們懂得「自娛娛人」,試著在非人的工作高壓和生活節奏裡面,重新想起、在多重角色和期待以外,自己是個值得純粹、享受美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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