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日遇見我的人,通常會覺得我安靜、拘謹且理性。
我不太會與陌生人主動交談,即使是無話不說的熟人也差不多,更多時候是聆聽、觀察,接著把一切留在內心慢慢思考。

我的情緒很簡單:「高興、不高興、普通」。其他更複雜的感受,大多內收在心理,用理性的方式去過濾、整理,一如我處理日常生活的一切。
有趣的是,進入運動場,我整個人都變了。
跑步的我,情緒激昂且外放,會用大吼大叫鼓舞團隊,也會用同樣的聲音逼自己撐過艱難的訓練;練習時和教練及隊友互嘴大笑;比賽失常時會落淚,完全不顧旁人眼光。且越是高張力的訓練或比賽,情緒爆發尤為明顯。
我很清楚的是,這兩個人格極端是一種必然,如同有光的地方必有陰影。
平日的冷靜及壓抑,終將尋找出口。
跑步,是我情緒宣洩的媒介,是我感性的、毫無保留的活著的時刻。
「撐下去!再撐一下就完成了!」不自覺的,我對著隊友們大吼。
第一次這樣開口大吼,聲音在空氣中震盪的同時,情緒也在我體內洶湧。那份激情褪去後,我不禁問自己:這真的是我?

我開始思考:跑道上釋放一切的我,是從哪裡來的?
那個我,其實一直以來都在,只是被我收得太緊。
日常的我像是躲在幕後的觀察者,時刻、分析、衡量該怎麼表現,該說什麼話,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就像看著別人的表演,心裡盤算著自己登場時該如何演出。
跑步,是唯一不需要演出的時刻,沒有人設,沒有劇本,只需要誠實的對待當下的痛苦與掙扎,如同一場赤裸的即興劇。
這種激烈、瘋狂且不計一切的自己,讓我第一次感受到「這也是我」。
這種反差似乎很矛盾,但也是我真正理解自己的起點。
我發現,我不是只有一個樣子。
我不只是安靜、理性的個體,同時也有熱烈、感性的時刻。
這不是壓抑之後的釋放,也不是預期中的轉變,而是在跑步的,當下第一次「遇見」這連自己都不曾認識的自己。
這份驚訝與真實感,讓我清楚知道:原來,我比我自己過去認為的還要更多。
安靜與熱烈、理性與感性,不是衝突的兩端,而是彼此補足的力量。
因為跑步,內心累積的情緒有了釋放的出口,也因此日常生活的情緒更加穩定,不再容易被鎖事擾動。
它就像是一種內在的調節機制,讓內斂的我獲得內心的平衡。
身體在跑道上拚盡全力,思緒反而在過程中得到重整和釋放;情緒有了出口,理性才有餘裕得以沉澱、運作。

直到經歷不斷的自省,我才明白,跑步不只是當下的情緒爆發,更多的是之後帶來的平靜。
看似矛盾的面向,其實原本就同時存在,不需要被切割開來;不是兩個「我」,而是一個「完整的我」。
無論是「平實的我」或是「運動場上的我」都是我的一部份,只是透過跑步讓我第一次看見更完整的自己。
在風中奔馳,並不是在逃避,而是一步一步,奔向那個從未真正認識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