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台灣的東南亞議題,是從去年(2024)年底開始的。
在這段過程中,很多朋友覺得我能為東南亞發聲、寫下這些故事很了不起,但其實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多高尚。因為我知道,那些我現在努力拆解的偏見,曾經也在我心裡住過。
那些被默默灌輸、習以為常的距離感有些來自家庭,也有些來自社會環境。
久而久之,就成為我眼中看世界的一層濾鏡。

圖/ Pexels
在馬來西亞看見的「種族距離」
馬來西亞是一個多種族社會,主要族群包括馬來人、華人與印度人。
我們從小在「多元」的環境中長大,身邊有著各種語言、宗教、文化交織的日常。表面上看起來很美好,但如果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就會發現這些不同族群之間,其實藏著許多沒有被說破的界線。
我成長的家庭是典型的華人家庭。小時候(一直到現在)常常聽到這些話:
「馬來警察只會受賄又不做事......」
「馬來人就是懶,所以政府才要一直幫他們......」
「要小心印度人,離他們遠一點,他們會騙錢......」
那些話從來不是惡意大罵,只是被當作一種「生活常識」自然地說出口。
而我也就這樣長大,在潛意識裡學會了某些界線,和其他種族的朋友保持距離。
很多關於「多元共融」的說法,都可以在課本、海報、宣傳冊上看得到。比如,三個穿著民族服飾的小朋友站在一起微笑著說:「Satu Malaysia」(一個馬來西亞)。
在現實生活中,種族之間的關係真是如此嗎?
歷史背景,構成了偏見的基礎
從馬來西亞的歷史背景中,可以窺見一些線索。
19至20世紀初,英殖民政府為了有效管理多元族群社會,採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讓不同族群扮演不同的社會角色,避免族群整合或聯合反抗殖民政權。
當時,馬來人被安排到政府部門與農業、華人投入商業與礦業、印度人則從事勞力工作。這種結構,開始讓不同族群彼此隔閡、互不理解。
1957年,馬來亞(後來的馬來西亞)獨立後,種族分化問題並未消失,反而成為國家治理的核心難題。1971年,為了減少族群之間的貧富差距,政府實行了土著優先政策(Bumiputera policy),讓馬來人在教育、經濟資源上享有某些優勢。
這樣的制度在無形中鞏固了華人與馬來人之間的緊張與競爭關係。制度造成的對立與不滿,被家庭複製到語言裡,也一點一滴刻在我們的日常認知中。
「民族和諧共處」的圖像,常常被放在電視廣告和政府宣傳中。
只有在當地生活的我們知道,那只是廣告。
真正的和諧,不是穿上傳統服飾拍拍照就能達成的。
這些歷史背景影響了我,也影響了整個社會。我開始意識到自己也活在這種被塑造出來的框架裡。當我不自覺地將他人歸類為「那一群人」時,我已經參與了這種偏見的再製。
偏見,也住在我心裡
剛來到台灣唸書時,覺得這裡比馬來西亞更「進步」更「自由」。後來我才察覺到那些偏見,其實只是換了一個名字出現。
時間線快轉到去年底(2024),我開始關注東南亞議題,關注在台的移工、新住民。有時也難免會被認為是個高尚的倡議者。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不以為意的偏見與距離感其實一直都在我身上。
「外勞就是來騙錢的。」「那些外勞的東南亞味道好重喔。」
在台灣聽到的這些話,不也曾經出現在小時候的餐桌上嗎?
我們都曾是說出這些話的一方,只是換了個地方、換了個語境。
我開始重新去理解,什麼是偏見。偏見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壞人」才會有。
偏見是我們從生活裡學來的,是被制度、歷史、語言教會的,然後不自覺地一代一代傳下去。

偏見與距離感其實一直都在我身上。(圖/ Pexels)
誠實的,從自己開始拆牆
我不比誰高尚,不比誰更懂,只是願意先承認:偏見也曾在我心裡。
我清楚地知道:那種在群體中被劃分、被貶低的感覺,是多麼難受。
希望有一天,在馬來西亞不論是華人、馬來人或印度人都可以自在地做自己,不用時時抵防其他種族。
也希望在台灣,東南亞人不再只是被看作「外勞」、「吵鬧」、「落後」。
他們可以是醫生、老師、藝術家,也可以只是個在超商買宵夜的普通人,不需要被多看一眼,也不會因此被少看一眼。

我只是願意先承認,偏見也曾在我心裡(圖/ Pexels)
偏見的牆,沒有人一下就能推倒。
每一次承認自己的偏見、每一次選擇不跟著附和那些話語,都是一塊磚的鬆動。
我也還在學著更有意識地生活,學著不以為理所當然、不輕易替別人貼標籤。
因為拆這面牆,不能只靠口號,必須從我們每個人開始。
如果你願意的話👾
這篇文章沒有什麼答案,只有一些我真實經歷過、也還在經歷的思考。
也許你曾是那個說出口的人,也許你曾是被說中的人。無論你站在哪一邊,我都誠懇地邀請你一起想一想:
🌀你是不是也曾對某個群體有過不自覺的距離感?
🌀你願意一起慢慢看見、理解、拆掉那道牆嗎?
願我們都有機會,成為更能看見他人的人。

馬來西亞-砂拉越古晉-亞答街(圖/ 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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