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清晨,衛福部桃園醫院乳房外科醫師在行人穿越道上,被一輛轉彎公車撞擊搶救不治,事件震驚社會,一方面是因死者身分特殊,醫師本應是守護生命者,如今卻倒在馬路上;另一方面,也再度讓台灣民眾對交通安全與高齡駕駛的問題感到憂心。
但筆者在此想問一個沈重的問題:如果今天死者不是醫師,而是普通市民,這則新聞還會登上頭版嗎?欣欣客運還會開記者會嗎?公司總經理還會請辭嗎?
高齡就業的現實與無奈
肇事的駕駛63歲,年資近20年,在今年3月請領勞退,5月又回聘上路,統計台北市15家公車業者共缺1449位駕駛員,且60歲以上駕駛員約有18.96%,五年內屆齡退休的駕駛恐高達925名 ,這個數據揭露了台灣公共運輸面臨的嚴峻現實——一方面是嚴重的人力短缺,另一方面卻高度依賴高齡勞動力。交通部將小型車職業駕駛執照,年齡上限從68歲延長至70歲,反映了政策層面為了因應缺工問題而放寬限制,但年齡與駕駛能力的平衡點在哪裡?
很難不佩服這些長年無怨無悔服務的公車司機,但也不能忽略,反應速度下降、視力退化、注意力分散等生理變化,對行人安全構成了風險,社會若未妥善設計高齡就業的保障與轉職制度,最後受害的,不只是勞工本身,也可能是無辜的民眾。
如果不是「醫師」,這件事會怎麼發展?
而筆者注意的是,若發生在其他「普通人」身上,可能已淪為某些行政流程裡的一行字:「肇因疑似未注意前方路況,行人傷重不治,案件移送交通隊處理。」
是不是非得人有身分、有影響力,這社會的反應才會加快,制度的回應才會被推動?這就是我們所處的的「官僚體系」——對事件本身處理遲緩、對權力與媒體反應靈敏,對弱勢與無聲者,則視而不見。
台灣的交通問題,該如何改變?
欣欣客運在記者會上提及,駕駛當時未超速、未違規轉彎,研判精神不濟無關,主要問題出在「未做指差確認」。這段說法,幾乎已為肇事駕駛鋪設了「最低限度過失」的定調。
指差確認制度在日本等國家是嚴格執行的安全措施,但在台灣似乎淪為形式主義,當業者承認「推行已久,遺憾居然還沒辦法杜絕便宜行事」時,究竟是制度設計有問題,還是執行力度不足?
台灣的行人死亡率長年居高不下,根據交通部數據,2023年行人死亡人數創下10年新高,尤其是轉彎車禍、視野死角、行穿線斑馬線事故等問題,早被反覆點名,卻總是有討論,沒改善,每一次重大的車禍,官員上節目、道歉、會勘、宣布新措施,但一陣子後,又會一切如常。
制度要能保護無名者,不只是悲劇主角
周醫師的離世,再次敲響沉痛的警鐘,但這聲警鐘不應僅在特定身分的受害者出現時才被聽見,每一位踏上斑馬線的行人、每一位搭乘大眾運輸的乘客,都理應享有同等的安全保障與社會關注。
更令人心痛的是,日前國小校門口也發生汽車暴衝意外,一輛失控車輛在上下學尖峰時段衝進人行空間,造成孩童與家長傷亡,校門口本應是最需要守護的安全場所,卻依然無法阻止車輛的入侵。
無論是周醫師在斑馬線上遭撞擊,或是孩子在校門前受害,這些血淋淋的事件都指向同一個事實,也就是台灣的行人安全保護措施,至今仍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制度規劃與實際執行之間存在著巨大鴻溝。
交通事故絕非單純的偶發悲劇,而是制度性失能所導致的必然結果。從一般道路到校園周邊,從醫師到孩童,行人的生命正在這個鬆散、冷漠的制度下一再被犧牲。
真正的進步,不該是悲劇發生後的亡羊補牢,而應該是悲劇發生前的系統性預防。我們迫切需要的,是一套不分身分地位、一視同仁的交通安全體系,一個讓每條生命都受到同等重視的社會制度。
唯有當改革不再因受害者的社會地位而有所差別,當每一個生命都能獲得平等的保護時,台灣的交通環境才有望真正邁向安全與文明。
我們不該再等到下一位受害者恰好是「醫師」或其他特殊身分,才有改變的動力。每個人的生命都同樣珍貴,每個人都值得安全回家。
(本文亦投稿於關鍵評論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