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義實習日記4：「你不是女性主義者嗎，那你怎麼還做醫美/減肥/去男方老家過年」

對部分不太熟悉女性主義相關概念的人而言，他們容易把女性主義想像成一種有固定儀式的宗教。事實上，大部份宗教也有不同的流派，只是對於異教徒而言，很難區分之中的差異，對不熟女性主義的人來說也是如此，他們傾向把女性主義和一些比較具體（好理解）的事物畫上等號，如同把某宗教支持者化約為吃素的人、把支持女性主義的女性化約為不喜歡粉紅色的人。當那些自稱為女性主義者的女性做出不符想像的舉動時，這些人就會產生「你不是女性主義者嗎？」的疑惑，甚至將對方認定為說謊者。儘管女性主義者未必都是女性，但由於對女性主義不甚熟悉而產生的偏見，使得這類質疑往往只針對女性，以下這篇文章將說明這類質疑產生的原因及衍伸的影響。 #破除標準或是建立一個新標準？ 根據Kate Manne的說法，為了使父權體制能夠順利運作，人們用「刻板印象」來為父權體制下的諸多規定辯護、企圖營造出「女生該如何、女生就是應該怎麼做」都具有正當性，接著再以「厭女機制」來確保所有女性都按規定行動。那麼既然女性主義旨在瓦解父權體制，是否表示女性主義者認為要破除刻板印象及停止厭女呢？確實如此，然而，為了避免混淆，我們應該探討：什麼是破除刻板印象？我們又要如何避免厭女？ 對一些人來說，破除刻板印象代表做出相反的行為，例如，在刻板印象裡，女生都喜歡粉紅色，為了破除刻板印象，女生應該喜歡藍色（儘管這個世界上明明還有其他許多顏色）。而在避免厭女這件事情上，對一些人來說，這代表支持女性主義的女性不應該害怕厭女機制的作用，換言之，人們認為女性主義者們應該做出不同選擇、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例如，在父權體制裡，外貌和打扮不符合主流審美的女性被標示為不合格、應該受到懲戒，為了表現自己不畏懼厭女，女生不應該在外貌上花心思（如減重或購買醫美療程）。 上述這些主張對於破除刻板印象和打破既定標準似乎有些許作用，但仔細檢查後會發現，它們實際上只是換另一個角度重新規範女性，只不過，這次的規定/標準恰好和父權體制裡的規定有所不同或相反。女性主義確實有許多的流派、各流派所注重的地方也有差異，但不論哪個流派，都希望能夠幫助人們（很多時候，並只限於女性）擁有更多的選擇、過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因此，女性主義並不是在規定女生只能喜歡什麼顏色，也不是規定已婚的異性戀女性一定不能在年節期間拜訪伴侶的老家，女性主義僅是譴責那些對女生做出限制的規定及要求女性必須遵守規定的人，並同時鼓勵女生思考規定。女生當然可以喜歡粉紅色，只要他真心喜歡。 另外需要強調的是，「破除刻板印象」以及「對厭女機制做出抗議」並非只是女性能做的事也並非只是女性的責任，任何在意性別平等的人都可以為了這兩件事所努力，尤其在我們了解厭女機制對女性所帶來的影響後，我們會發現，在很多情況裡，女生需要付出相較於其他性別更高昂的代價才能夠「對厭女機制做出抗議」，舉例而言，當已婚的異性戀女生試圖改變年節團聚習俗時，他們可能會碰到更多的阻礙、也必須承擔更多被批評的風險，但當男性做出相同主張時，反而可能被稱讚是「新好男人」。 「新好男人」這個詞如此常見，卻似乎從來沒有人使用「新好女人」這樣的詞彙，其實就已經說明，做出改變的男性比做出改變的女性更容易獲得讚美。當我們在談到打破父權體制時，不應該忽略這項差異的存在。 #抗拒女性主義者認同的女性 儘管人們一般稱支持女性主義概念的人為女性主義者，然而在台灣，有些女生儘管支持女性主義（當中有些人也不排斥公開的宣佈自己的相關這張），但他們卻沒有意願自稱為女性主義者或缺乏對此身份的認同感，可能的理由因人而異（有些人亦可能有超過一個的理由）但常見的兩個原因包括，首先，如同上一節所說明，當女生需要起身對抗父權體制往往需要付出比其他性別的人更高昂的代價，為了躲避厭女機制的懲罰，部分女性即便支持女性主義也會盡量避免做出公開的宣稱（或至少是在評估「足夠安全」後才做出相關宣稱，例如，表態支持那些，隨著時代變遷，那些對現代父權體制擁護者而言，「情節比較輕微」的事項），因此也會避免自稱為女性主義者。 其次，如同前一節所述，由於仍然有許多人對女性主義者有特定的想像或要求（即便未必是出於惡意），也讓部分女性雖然一方面知道那些要求並不正確，另一方面，卻也認為「自稱為女性主義者」是一件有壓力的事，他們很可能會進行自我審查、反覆評估自己的一切行為「是否夠格」（但如同前面所說，女性主義並非一種「要求女性無時無刻不採取打破刻板印象的作法」的教條），又或者，因為認知到女性主義是一門具豐富內涵且複雜的學問，因此認為沒有花夠多時間在鑽研相關論述和著作就「不夠格」自稱為女性主義者（儘管「女性主義者」並不是一個需要通過學位考試才能取得的頭銜），同時，他們也可能擔心一旦自己自稱為女性主義者，相關的舉動和發言都會被惡意解讀或審視，進而對女性主義運動造成傷害。例如，他們也許雖然認同「女性主義者也可以進行醫美療程」，但同時明白，許多對女性主義不熟悉的人有著相反的認知，倘若自稱為女性主義者的自己有那些「不被認同的行為」，很可能被有心人士惡意的拾取以作為攻擊女性主義的武器。 從這些擔憂我們可以看出女性主義運動要取得進展並不容易，認可相關理念卻無法更進一步有女性主義者認同是一件可惜的事，因為這意味著有相關理念的人要發現彼此並互相支持將變得困難，然而這不代表我們應該要催促女性們發展出相關認同，而應該找出並盡力去排除那些原因，以打造更加安全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