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éverine(賽費琳)與Anthony(安東尼)來作客的那天,我還是照常到Alliance Française語言學校上課,不能浪費每一堂課的學費。平常習慣步行到學校,邊走邊背著法語單字,我為了節省時間來準備晚餐而改搭地鐵,快去快回。
尚皮耶(Jean-Pierre)教過我如何用他廚房的電爐,不是台灣常用的瓦斯爐,我還不太會掌握火候大小。早上,先準備前菜的冷盤,從滷牛肉開始,接著處理海蜇皮的涼拌菜,晚點煎香腸,腰果和皮蛋豆腐都是現成的,最後再擺盤即可。
上完了法語課,搭地鐵回到家後,我趕緊準備主菜的滷豬腳和香菇雞湯。尚皮耶的廚房裡的所有鍋碗瓢盆,我大概都用上了。幾乎沒有做菜經驗的我,靠著從台灣帶來的一本簡易食譜、從小到大在一旁看著我媽媽做菜的印象、以及從巴黎第十三區的中國城買回來的食材,在手忙腳亂的情況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地完成了預定的菜單。那晚,充當主廚的我在廚房忙進忙出,聽到尚皮耶、Séverine、與Anthony不停地說:「C'est bon!」(中譯:好吃)、「Très bon!」(中譯:太好吃了)、…… 。他們太過獎了,我原以為自己最有把握的「滷豬腳」卻太鹹了。我犯了二個錯誤,一是不該放鹽巴,二是沒有嚐味道。
入睡前,在客廳的沙發上,累翻了的我依偎在尚皮耶的身旁,他再三感謝我很用心地準備中國菜來招待今晚的貴賓Séverine與她的兒子Anthony。成名甚早的Séverine,她可說是尚皮耶與已逝的前任伴侶Alban(阿爾班)的大恩人,不僅曾經大力提攜過Alban早期的歌唱事業,在Alban不幸因病過世的前後,仍然持續在各方面資助了Alban與尚皮耶。
對於不熟悉法國與歐洲音樂的我來說,有著爽朗笑聲的Séverine就像是親切的大姊姊,後來我才知道她有一首成名曲〈Un banc, un arbre, une rue〉(中譯:一張長椅、一棵樹、一條道路),這首歌的歌名讓我聯想到了我與尚皮耶在塞納河畔(法語:la Seine)的邂逅。三個月前,那個微涼又躁動的週末夜晚,我獨自走到塞納河畔,坐在一棵樹下的一張長椅上,尚皮耶來到我的身旁,從此,他帶領著我走往了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自從到Alliance Française語言學校上課,偶而又下廚做中國菜來招待尚皮耶的朋友們,我在巴黎的生活步調不斷加速,時間過得飛快。沒有朋友邀約的晚上,在晚餐後的時間,我與尚皮耶還是習慣也喜歡出門散步,東南西北,任選一個方向,邊走邊聊。有時候,我趁著這個時間來複習白天的法語課,尚皮耶就成為我的私人家教,他會糾正我的發音,還隨機教我一些生活用語。除了Alliance Française的Madame Claudie,尚皮耶其實也是我的另一個法語老師。
這天,我們往巴黎歌劇院的方向走,一直走,後來在某棟建築物停下了腳步,尚皮耶拉著我走到後巷,原以為他要找個角落和我親熱,結果隔牆傳來了熟悉的音樂和歌聲,那是我常在Chérie FM廣播聽到的一部音樂劇《Starmania》(中譯:星幻)的歌曲。原來這棟建築物是Théâtre Mogador(中譯:莫加多爾劇院),目前正在演出《Starmania》。尚皮耶知道我很喜歡《Starmania》,因為我還自己去fnac(中譯:法雅客)唱片行買這部音樂劇的CD。儘管只是隔牆聽著,我已經深受感動,這就是尚皮耶給我的驚喜與浪漫。
尚皮耶的浪漫,有時候真的是信手拈來。有一次,他開車載我前往一個朋友家吃晚餐,在香榭麗舍大道(法語:Avenue des Champs-Elysées)的某個十字路口,停等紅綠燈,他突然開了車門,接住了一個隨風飄來的紅色氣球,順手送給我。另一次,同樣是在香榭麗舍大道,又是某個十字路口,紅燈轉綠燈時,我們原本快步走在斑馬線上,尚皮耶突然停下了腳步,把我拉到他的懷抱,低頭吻了我,不管我們身旁的人來人往。
尚皮耶給我的驚喜,不限於特定的節日,有時候是他下班回家送我的一朵玫瑰花,有時候是一塊椰子蛋糕。實際上,在Alban(阿爾班)過世後,深受打擊的他曾經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是領失業救濟金來過活,好不容易回到了職場,經濟狀況還是有些拮据,關於這些,尚皮耶都坦承不諱。正是因為如此,明明知道他的家用預算捉襟見肘,我當然也捨不得他多花錢,可是看到他為我準備的小小驚喜,我又怎麼能不被感動呢?

尚皮耶給我的驚喜,還不止於此。轉眼之間,我在Alliance Française的法語課已經到了尾聲,尚皮耶說要送我一個畢業(應該是結業)禮物。晚餐後,他要我猜猜看是什麼禮物,毫無頭緒的我於是往文具用品的方向去猜,通通都猜錯。他遞給我一個像是橫式的信封,我打開一看,竟然是Théâtre Mogador(中譯:莫加多爾劇院)正在上演的音樂劇《Starmania》(中譯:星幻)的二張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