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睡醒的時候。
這個世界,大家不是在同一時間睡著,也不會在同一時間醒來。
如果是早晨醒來,你是一個規矩人。如果你在夜晚醒來,若不是受命于人的苦工,就是一個不知何等程度的冒險家。
但真是如此嗎?
你當然可以反駁。我也可以。我們都擁有說話的自由,這是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我們活著,我們就有活著的幸福。但在沒有燈的屋子,你要找到一件東西,總不會那么容易。本來習慣的視覺,即使再努力睜大,也不能在無光的時候看見什么。我們只有憑借剩下的感官,用手、用腳、用鼻子、用身體的每個部位,去摸、去抓、去捏、去慢慢想每一個形狀的可能。
但只有活人才能如此。
你該明白。
你不一定明白。
你總會明白。
這是一些廢話嗎?如果在一個默認的酒吧,我們大概會聽到一些粗野的回答。但這又怎樣呢?當我們醒來的時候,誰也不曾預料會遇見什么、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也許有一些事是固定的,或者說,在我們能夠想象的時間里,它們是固定的。
比如說,你醒來后總要去一趟廁所,可以不刷牙,不洗臉,但不能不解決這個特殊的問題。
這不一定,但很肯定。
我祝福能在清晨醒來的人,但并不認為,這樣的祝福,會被一個在夜里醒來的人所接受。
我曾經是冒險家中的一員,但卻從未有過什么風險可言。如果悶得胸口壓上了一塊大石也算的話,我可能確實曾經擔任過某個無名船只的船長。只是這艘船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不會掌舵的人,在看著風浪帶著船兒自由搖晃而已。
可我明白夜里醒來的人,曾有過怎樣的心情。
我知道。
但我不喜歡這種知道。
我又知道,只有在很久以后,才能放下一切,慢慢講出這一切的知道。
這或許也不是唯一的結束。
我會在一家自己開的書店里,供應給喝酒的人一杯酒,供應給看書的人一本書,供應給一個冒險家一場安全的冒險,供應給每一個來這里的人,所有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一份地圖。
是這樣嗎?
也許你是想讓大家都在同一個時間睡著,也許你是想讓大家都在同一個時間醒來。
「我親愛的朋友,如果你做過夜里的苦工,如果你因為睡不著而在城市中探險,如果你只有一段清晨早起的平凡人生……那又怎么樣呢?我們當然可以在不同時區,感受同一輪太陽的不同明暗,也可以在不同的話語中,一起說出自己民族最粗野的回答。那又怎么樣呢?我們不曾改變自己看不慣的世界,我們只是在慢慢被世界改變成,自己都不喜歡的樣子。」
當我又和自己對話的時候,我明白,世界會再一次輪回,從生到死,從死到生。
在太平洋一個群島上,有一些土著,秉持著最獨特的文化。
他們會在每一個黃昏,都集體祈禱,因為他們認為光在死去。
他們又會在每一個清晨,跳起舞蹈,因為這死去的,重新復活。
「你會餓著肚子跳舞嗎?」
有人一定會這樣質疑,他們懷疑一切,只因為他們沒有得到足夠溫柔的擁抱。
對不起,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但醒來的時候,我確實感到,自己是在某個島上,聽見了一陣鼓點。
鼓點意味著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