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數記 21章4到9節 有一段著名的故事。
以色列人從何珥山起行，繞過以東地，往紅海那條路走。這一繞路，他們心裡就煩躁，開始向上帝和摩西抱怨：「為什麼把我們從埃及領上來？是要讓我們死在曠野嗎？這裡沒有糧、沒有水，我們還厭惡這淡而無味的食物！」
結果，上帝派火蛇咬他們，很多人死了。他們嚇壞了，跑去求摩西幫忙：「我們有罪了！求你禱告，叫蛇離開我們！」上帝叫摩西做一條銅蛇掛起來，被咬的只要望一望就能活。
這個故事傳統的讀法，大概是「百姓抱怨 → 上帝懲罰 → 百姓悔改 → 上帝拯救」。約翰福音甚至把銅蛇看作耶穌十字架的預表：仰望銅蛇得救，如同仰望被釘的基督得救。
這樣的讀法沒有錯，但如果仔細看，裡面其實有很多荒謬與人性的矛盾。
經文特別說：他們繞遠路。這不是因為上帝故意整人，而是因為以東拒絕他們入境（民數記 20章14到21節）。現實的政治與疆界，讓他們非得繞道不可。
結果，路雖然遠，但他們的「心」卻縮短了。他們受不了過程的拉長，受不了等待與不如意。
其實，人生就是如此：有些遠路，並不是上帝「霸道總裁式的試煉」，而是現實本來就不會一帆風順。但我們偏偏會把這些現實不順，怪到上帝頭上。
百姓說：「這裡沒有食物，這裡的食物又難吃。」很矛盾吧？其實他們是有食物（嗎哪）的，只是不想要。於是就誇張到說「要死了」。
換句話說，他們把「不如己意的生活」等同於「死亡」。
可是，當火蛇真的咬死人時，他們才驚覺——「原來上帝真的會讓他們死！」
這不代表他們因此真正明白自己要什麼。他們可能還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渴望「自由」還是「安穩」，只是突然面對現實：死亡不是開玩笑。
最有趣的，是他們怪錯了人。
繞遠路的原因是以東拒絕，結果他們卻把氣出在摩西和上帝身上。因為以東遙不可及，他們只好把眼前最顯眼的領袖當出氣筒。
這種錯置的責怪，今天我們一點也不陌生。最近財劃法修法的風波，就是一個鮮明例子：問題出在立法院的審議與權責，但很多人卻轉而怪行政院「沒有提醒」。這和以色列百姓的邏輯如出一轍：最該面對的對象太遙遠、太複雜，於是就把責任推到眼前看得到的人身上。
最後，上帝讓摩西做一條「火蛇」掛起來，但摩西實際做的卻是「銅蛇」——結果一樣有效。這裡透露一個荒謬的真相：
帶來死亡的形象（蛇），竟然成了醫治的象徵。
不完全照指示（火蛇 → 銅蛇），卻照樣有用。
也許，上帝要人直面死亡的現實：只有抬頭看見那象徵死亡的蛇，人才有可能活下來。這不是抄捷徑、不是繞過死亡，而是直面它，然後活下去。
如果說這段經文給我們什麼提醒，大概就是：
人常常把「不如己意的生活」誇張成「死亡」。
人遇見現實的不如意，往往怪錯對象，把氣出在最顯眼的人身上。
人一心想抄捷徑，不想走遠路，卻忘了人生本來就有繞不過的遠路。
火蛇與銅蛇的故事，照見的不是單純的「信心 vs 埋怨」，而是人性面對死亡、面對現實時的荒謬與逃避。
百姓沒有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他們只是被逼著承認：死亡是真的。
而我們今天，在抱怨、在錯怪、在貪圖安穩的時候，也何嘗不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