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餅油條
一大早，哲民就起床，走到巷口買了燒餅油條和鹹豆漿。印象裡，以前每個週末的早晨，媽媽總會買這些給爸爸吃。雖然今天不是週末，而且他也不確定爸爸現在喜歡吃什麼，於是選了這個最熟悉的味道。
回到家時，爸爸已經起床了，坐在沙發上，平板裡好像在看某個報表。哲民在門口頓了頓，才若無其事地走進來，把早餐放在客廳的茶几上，過去，他們的早餐一直習慣在客廳裡吃。
爸爸看到他回來，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最後只能繼續盯著手裡的平板。「爸，吃早飯了。」哲民淡淡地說。
「欸。」爸爸立刻放下平板，把早餐從袋子裡拿出來。
當他看到那熟悉的燒餅油條和鹹豆漿時，先是一愣，隨即眼眶微微泛紅，開口道：「你還記得啊…以前你媽總是買這些給我吃。算一算，我也有兩年多沒吃過了。」
哲民沒接話，心裡百感交集，只淡淡說了一句：「趁熱吃吧。」
「你也一起吃啊！」爸爸點點頭，便開始吃起早餐來。
兩人默默地吃著，空氣裡有點尷尬，卻也有一絲久違的溫度。哲民想起昨天在醫院聽到的事，忍不住開口問：「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你有慢性心臟衰竭？」
爸爸愣了一下，語氣平淡：「哦…想說不是什麼大事，就沒特別提了。」
「為什麼你們永遠都這樣？媽媽生病的時候不跟我說，你生病了也不跟我說！還有，你不知道你生病不能抽菸、喝酒嗎？結果整個家裡都是空酒瓶和滿滿的菸蒂，然後你怎麼瘦成這樣啊？平常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哲民一股腦地把話全說了出來，語氣裡滿是責備。
爸爸沉默著。
哲民見他不回應，更覺得胸口一股火氣往上冒，正準備再開口時，嘴裡那口油條卻突然噴了一小塊出來，正好掉在自己的大腿上。
哲民一愣。
爸爸先是怔了怔，隨即忍不住笑出了聲，帶著一點愧疚看了他一眼：「好啦，我知道了，別再念了，先吃飯吧。」
哲民看著那塊掉下來的油條，也忍不住笑了，拿衛生紙清乾淨後，重新拿起手裡的燒餅，繼續吃起來。
「現在好像變成是你在管我，反而我才像是你兒子了。」爸爸邊吃邊嘟囔。
「快吃啦，等下就冷了。」哲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爸爸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哲民忽然想起，四年前在咖啡廳那次把話講開後，自己和爸爸也有過兩年這樣輕鬆自在的日子。還記得當初還在英國唸書的時候，媽媽曾跟他說過，爸爸以前是個熱情、單純又講義氣的人。當初自己非常的不以為然，現在看著爸爸，還真的是滿可愛、單純的個性。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把所有的錯都怪在爸爸身上，媽媽的離開，爸爸一定比任何人更難過。
星楷感受著哲民的心，發現那兩年盤踞在他心裡、揮之不去的陰霾，似乎在一瞬間被吹散了。
就像一個長期封閉的房間，窗簾忽然被拉開，灰塵隨著光線一同消散，窗外是明亮而充滿生機的景色。陽光溫柔地灑在大地上，微風輕輕拂過，帶來清涼而舒爽的氣息，澆灌進他乾涸已久的心田。
星楷已經很久沒有從哲民那邊感受到這樣的情緒了。那種久違的明亮，不僅照進哲民的心裡，也悄悄療癒了他自己，讓最近心中累積的苦澀一點一點地融化開來。
他看著哲民和爸爸的互動，心裡突然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原來父子之間，可以在吵得那麼激烈之後，再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一起吃熱騰騰的早餐。即便隔著好多年的誤會和那些複雜的情緒，最後還是會因為對彼此的牽掛而在一起。
星楷忽然想起自己和爺爺相處的日子。爺爺很少說正經話，但每當需要的時候爺爺都會自然而然的出現。只是和哲民、他爸不同，自己和爺爺之間一直都很單純，爺爺自己很好，幾乎沒有過什麼爭執。他沒有覺得跟爺爺的相處有什麼不好，只是他好奇的是，如果他的父母還在的話，會不會也有這樣的畫面呢？生活中充滿了各種牽絆，彼此直接抒發自己的情緒以及意見，即使每天吵吵鬧鬧，但最後還是能感受到家人之間對彼此的愛。
「也許家人之間就該是這樣吧，」星楷心裡想著，「不管過程怎麼樣，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會回到彼此身邊。」
思緒慢慢散去，眼前的畫面重新回到那張餐桌上。
屋子裡回歸安靜，哲民父子倆默默地吃著早餐。相比昨晚的沉悶，氣氛似乎緩和了許多。爸爸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吃著，像是在努力感受著久違溫暖。
哲民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抬眼看向爸爸時，卻發現他神情有些不對勁。左手握拳緊貼著胸口，臉色微微發白，拿著早餐的右手也有些顫抖。
「爸，你還好吧？」哲民緊張地問。
「哦，沒事，可能是太久沒吃早餐了，有點不習慣。」爸爸的聲音裡帶著逞強。
「那你先別吃了，休息一下吧。」哲民看著爸爸，眼裡滿是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