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對朋友解釋過,為什麼邱妙津的日文譯本會厚得驚人。雖然我的日文只是初級程度,說不上能提供學術性的分析,但我仍覺得,那冗長的篇幅不是偶然:
雖然日文也學不久,初級等級爾爾,說出任何足以說服的解釋於我能力可能性太低,但說起台灣作家,尤其偏現代主義式文體的,較中國香港等地的華人作家,句子都會寫得非常複雜。我這樣猜想,可能原因是在於熟悉了中文寫作上面的不同的表現手法,或古文,或文白夾雜,或翻譯體,或傾向詩而非散文的句子結構,便可以統整成雖然長度驚人但可讀性還存在的文句,但相較起來,日譯本的譯者們對這些句子翻譯之時,即使日文的文句結構本身多少就有些容易顯得冗長(若比較日文文章中台譯與原文,幾可明白一些),卻更可能是為了讓原句意涵顯露出不要相差甚遠,子句加子句加子句的各種組合勉強統整起來,便無可避免的導致出了這樣的翻譯。 台灣作家的中文文體,特別是現代主義以降的書寫,往往允許句子在詩與散文之間自由流動:有時是文白夾雜的古文節奏,有時是翻譯體的轉譯語感,有時則是詩句一般的呼吸與停頓。這樣的中文不是以語法維繫,而是以節奏與意象的邏輯在推進——是一種靠氣息維持連貫的語言。 而當這樣的文字被轉化成日文時,譯者若想在語法上保留原文的思維與氛圍,就必須透過層層修飾與子句結構,把中文的「氣」改寫為日文的「文」。於是,就出現那種以連體形、從屬接續、助詞與副詞不斷纏繞的譯句——像是一口氣不敢停下的語言。中文原句的含糊與節奏感,到了日文裡,就變成了邏輯上的過飽和。 然而,這種冗長並非失敗。它是中文的「呼吸」被日文的「語法」吸收之後的反應;是一種異語之間的感染。中文詩性的凝縮在日譯裡反而變成詩性的延展——譯者試圖維持語義的同時,也無意中展現了中文文體的呼吸速度。 也許正如我當時說的,我「不自覺地以冗長的文字遊戲去解釋冗長的日譯句法」。 這種模仿其實是語言之間最誠實的對話。 因為翻譯本身,就是一種呼吸的模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