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學|太宰治《維榮之妻》書評

2024/01/2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太宰治 だざい おさむ

太宰治 だざい おさむ

前言

太宰治、川端康成、夏目漱石、三島由紀夫等現代日本文學作家的名字,想必大家都耳熟能詳,不過極少人真的有機會去細細閱讀他們的作品。之後,我會介紹每位作家的代表作,並闡述我的想法。本篇,我選擇先從太宰治《維榮之妻》與其他著名短篇開始講解,希望各位會喜歡。

維榮之妻

《維榮之妻》的維榮取自法國中世紀的抒情詩人法蘭索瓦.維榮,其一生放蕩不羈,沉迷酒色,命運多舛,更屢次入獄,終遭放逐,常被用以形容無賴、放蕩之人。本書「維榮」一詞,即是主角大谷,一個小有名氣,卻窮困潦倒的詩人,是個欠帳的無賴,自私的夫君。故事圍繞著大谷的妻子,佐知,呈現人性的卑劣和扭曲。

大谷會還錢的謊話意外成真,使佐知內心雀躍無比,做頭髮,買化妝品,縫和服,心中積鬱的苦悶一掃而空,彷彿生活與過去截然不同。在椿屋工作的生活,帶給她久違的幸福,不用時刻為孩子、錢財擔憂,丈夫也時常來光顧,相比空守破舊的家中,這樣的生活開始有了意義,體會到自己為人的尊嚴。

女人沒有幸福可言,男人只有不幸。如此觀點,實在扭曲,大谷是否曾思考過椿屋的酒錢是誰付清的?是誰在照顧孩子的?是誰打工在支撐這個家的?訝異的是,佐知認同,在大谷面前否認女人有幸福的觀點,即便自己正徜徉於新生活帶來的幸福中,為維護了大谷那僅剩的尊嚴,也維護自己身為人的尊嚴,承認如此荒謬的言論,已無足輕重。

「為什麼不打從一開始就這麼做呢?我現在很幸福喔。」「女人沒有幸福可言」「是嗎?經你這麼一說,我也這樣覺得耶。那麼男人呢?」「男人只有不幸,總是和恐懼在對戰。」

文末,佐知遭到椿屋客人的玷汙。同天,丈夫疑似與椿屋老闆娘發生了關係,佐知知而不說,只道「以後我乾脆也來住店裡」這種無力的反抗。丈夫默不作聲,看著報紙說了,「偷錢是想讓她和孩子過個好年,如果不是人,怎麼會做出那種事。」此段喪失道德,能見人性卑劣的話語,小佐只無所謂的說出能活著就好。對她而言,道德、秩序、尊嚴與「活著」相比,不值一提,只要能活著即可,生命的意義不過如此。

不是人也無所謂。我們只要能活著就好。

活的沒有道德,沒有尊嚴,那還是個人嗎?我會說有心中願景的人還是人。生為人,為求每個人心中的幸福,我們時常被迫屈服於形式和禮節,阿諛奉承更為稀鬆平常。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行為被後人讚頌清高,但為五斗米折腰的人就不是嗎?為了全局著想而卑躬屈膝不也是一種清高?佐知為了維持家庭、為了不影響他人而背棄道德,做出選擇,可悲的是,大谷選擇了不選擇,心中已無願景,苟且的寄託在這地獄般的世界。

櫻桃

《櫻桃》發表於1948年5月,一個月後的6月13日太宰治和情人投河,有評論家把它看作太宰治的文學遺言,描寫了自殺前的內心糾結。《櫻桃》講述了,主角夫婦兩人在飯桌上的爭吵,主角為逃離家中的憂鬱氣氛,出門喝酒吃櫻桃的故事。

「我啊……」妻子稍微正色道:「我這雙乳之間……是淚之谷……」丈夫靜默了下來,繼續吃飯。

「淚之谷」,極為諷刺,詮釋了主角身為父親的不作為。相比於發牢騷的主角,妻子照顧著三個孩子的飲食起居,累的汗如雨下,堆積在胸口似淚(也有可能為私下流淚)。雙方都明白對方的痛苦,卻避而不談,然而,妻子的一句話,氣氛變得凝重,沈默。

文中,我們可以得知長女和次女都很容易感冒,且長男骨瘦如材,或為白癡或智障,因此避而不談。作為父親、家庭的重擔、作家,主角承受不住如此負擔,無時無刻想著錢、道德、自殺等,心神不寧,處於崩潰的邊緣。強顏歡笑,是主角的表面,也為開脫痛苦生活的唯二出口之一,另一個為自殺。

人生如此艱難。渾身上下都被鎖鏈銬著,稍稍一動便噴血如柱。

為逃避家中沈重的氛圍,主角走出家門後,徑直走入酒館,心中想著孩子卻自私的吃著櫻桃。為何好吃的櫻桃在主角口中索然無味呢?為何要說「父母比孩子重要」?因為父母比孩子更脆弱啊,脆弱的不堪一擊,脆弱的要尋死來解脫。口中的櫻桃早已不是酸甜的氣味,能感受到的只有無意義的空虛。

父親吃著這一大盤櫻桃,像是在吃極為難吃的東西,拿一顆扔進嘴裡,吐出櫻桃核,再吃一顆又吐出櫻桃核,就這樣吃吃吐吐,心裡虛張聲勢的碎唸:父母比孩子重要。

父母比孩子重要,不無道理,甚至有可能是正確的,但書中主角已然拋下人世間一切重擔,非但不顧及家庭,還在外酗酒享樂來逃避,道德感早已蕩然無存,想著以死來解脫,實在可笑。但仔細想想,人性似乎如此,人人都不想背負責任,尤其是不順遂和失敗佔了生活的大部分,有些人選擇責怪旁人、控訴命運的不公,自暴自棄;有些人選擇反思痛苦,扛著責任和重擔前行。為選擇找藉口的人,不值得憐憫。

老海德堡

三島,好友佐吉酒舖之處,是主角八年前暫住、寫小說之處,承載著對二手市集、祭典、在地酒館回憶,亦是與人日常相處情感觸及之處。《老海德堡》講述了主角舊地重遊後,今昔對比之下,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的惆悵寂寞之感。

無論走到哪裡,都沒有往昔的氛圍了,並非三島褪色了,或許是我的心乾涸老化了。

文中,主角在八年後帶著內人、岳母以及妹妹旅遊時,途徑三島。主角直嚷到:「這是好地方,這是很棒的地方喔。」興高彩烈的硬拉大家下車逛逛。

想起以前三島的回憶也努力說給她們聽,但說著說著我自己卻沮喪起來,最後陷入極度憂鬱什麼都不想說。

現在的三島,佐吉的親友、酒館溫酒的老爺爺都不在,店內的裝潢、熟悉的巷弄,都變得陌生。即便是裝的也很難掩飾心中的悲愴。

母親聽了一臉憂慮地說:「不用叫這麼多啦。別浪費錢吶。」她不知道我有多難受,說得很認真,因此我終於難受到無以復加,成為世上最沮喪的人。

讀完《老海德堡》的讀者無不被其中貼切的描述所投射,撇除掉歲數不足的問題,人生漫漫長路必有分離。印象中的味道、景色,說不定沒有改變,那為何回憶卻變了味呢?解答或許是由於我們對於那美好,只停留在回憶和人的情感裡。文末,主角點了一桌好菜,卻找不回當初的感受,淚水已然流淌不止,或許這是你我人生都會經歷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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