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福教授新譯的《源氏物語》所面臨的挑戰

photo credit: 讀墨網站

因為是《源氏物語》粉絲期待已久、相隔四十多年的新譯繁體中文版（之前的版本是林文月的1982年版，與豐子愷的1986年遠景版），林水福教授新譯的《源氏物語》一推出之後，馬上就收到極其「熱烈」的迴響，其中「This is a book」版主發表的文章〈林水福新譯《源氏物語》簡單心得評價與譯本比較〉，成為搜尋「林水福  源氏物語」立刻會跳出來的熱門文章，作者舉出了許多書中不可思議的缺失，其中重要章節「雲隱」變「雪隱」的離譜錯誤，甚至讓出版社迅速採取換書的措施來平息眾怒。

或許是為了趕上2024年以《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為主角的NHK大河劇《致光之君》的熱潮而倉促上市，林水福版《源氏物語》的坑坑洞洞恐怕不是一時之間補得完的。在「雲隱」變「雪隱」的換書措施之後，我上個月在讀墨買了林水福譯的《源氏物語》電子書，內容是改過來了，但是電子書的目錄還是「雪隱」，即使連絡了讀墨客服迅速修正了這個錯誤，心裏還是覺得不太舒服。這版《源氏物語》在出版社的強力行銷下，甚至還推出了前所未見的書口噴繪精裝本，卻連最基本的校對工作都出錯，我似乎可以聽到編輯台上的竊竊私語：

「這麼厚的書沒有人會從頭到尾讀完啦！校對校完前半部就差不多了，一定要趕在2024年底出版！等NHK大河劇《致光之君》的熱潮一過，還有誰會想買《源氏物語》？」

為什麼林水福教授新譯的《源氏物語》會備受期待？就如同他在序言中所提到的論文〈中國語譯《源氏物語》〉評論林文月與豐子愷譯本的三點結論：

其一，二人皆由現代語譯翻譯過來的。深切期待第三種由原典翻譯的版本問世。其二，以一定的形式，如能將和歌的旨趣適當翻譯，是最理想的；然而，如果不得已只能偏重一方時，應以忠實呈現原和歌的內容為要。其三，豐氏文體，偏向文言，較簡潔，是其優點，然而，對現代讀者而言，或有不易懂之處。而林氏文體，較容易接受，但有些地方傾向「意譯」。

林水福教授所翻譯的版本，即為繁體中文界由《源氏物語》原典翻譯的第一本，意義十分重大。以下列出三人同一段落的翻譯來作比較：

（林文月）源氏之中將所擔任的是青海波之舞。對舞者為左大臣府中的頭中將，後者無論姿容風度皆勝常人一籌，然而與源氏之君相比，則不啻成了花旁之木，頗為遜色。在夕陽殘輝之下，樂聲高揚，舞興達於極致。同是舞蹈，由源氏舞出，則無論頓足之節拍，臉上之表情，均有超越塵俗之致。在音樂間歇之時，他也朗誦詩句，那聲音又幾乎令人疑為佛之妙聲鳥一般曼妙。音色美極，皇上內心頗受感動，不禁以袖拭淚。《源氏物語》〈七、紅葉賀〉

（豐子愷）源氏公子所表演的舞蹈是雙人舞〔清海波〕，對手是左大臣家公子頭中將。這位頭中將的丰姿與品格均甚優雅，迥異凡人；但和源氏公子並立起來，好比櫻花樹旁邊的一株山木，顯得遜色了。漸漸紅日西傾。陽光照人，鮮艷如火；樂聲鼎沸，舞興正酣。此時兩人共舞，步態與表情異常優美，世無其比。源氏公子的歌咏尤為動聽，簡直像佛國裏的仙鳥迦陵頻伽的鳴聲。美妙之極，皇上感動得流下淚來…《源氏物語》〈七、紅葉賀〉

（林水福）源氏那一天表演的舞蹈是雙人舞的〈青海波〉。他的舞伴是左大臣家的頭中將。頭中將無論容貌、舞姿都遠遠超過一般人，可是和源氏站在一起，就像盛開的櫻花旁邊的樹木。那天剛好夕陽西下，陽光燦爛，樂聲高揚，舞興正酣時候，源氏腳的拍子和臉上表情，看來都跟其他舞者跳的〈青海波〉完全不同。他還邊跳邊吟詩，他的聲音聽來有如住在極樂、叫迦陵頻伽的鳥叫聲，尤為美妙。他的舞姿過於美妙、崇高，皇上看得大受感動頻頻拭淚…《源氏物語》〈七、紅葉賀〉

兩位美男子在夕陽西下時共舞，三人的翻譯皆能表現出這個美不勝收的場景，但是此時就可以看出林文月的「意譯」，他把「迦陵頻伽」直接譯為「妙聲鳥」，再加上把和歌以「大風歌」的體裁譯出，是稍微有點可惜的部分。林水福的翻譯明顯較為白話，可惜「美妙」在前後句重複出現了，應該要再更加斟酌字句才是，白話不該是贅字的藉口。

到底該不該買林水福教授新譯的《源氏物語》？借用股票基金的術語，我的建議是「買進」，儘管是本有點瑕疵的作品，但是整體水準不差，而這也是唯一有電子書的繁體中文譯本，買了放在電子書閱讀器裏每天讀，天天都可以沉浸在源氏與紫之上的物哀世界中，無價。因為這本譯作也是大半生研究《源氏物語》的林水福教授「一生懸命」的作品，我相信林教授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會持續努力修正這本譯作的缺失；等到林教授的新版推出，又有再讀一次《源氏物語》的理由，其實也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