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或不堅持

我一向對人說，我什麼都不做，只做豆腐，因為我是個純賣豆腐的人。

這一段話是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拍完他生平最後一部作品「秋刀魚之味」時所說的。小津導演雖然是享譽國際的大師級導演，但是相信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大概完全看不下去，因為他的電影基本上沒有故事，情節非常單調，沒有精彩故事所需具備的衝突、懸疑，而且影片的節奏太慢太慢了，同時拍攝的運鏡單調，幾乎毫無變化，觀眾就像靜靜不動坐在房間的角落，看著平凡的老百姓過著平凡單調的日子，影片結束時觀眾大概會浮起一個疑問：「這就結束了嗎？」當然，更有可能的是你根本無法看到結束就睡著了。

用這種方式拍電影，怎麼會變成大師？或許這是另一個問題，倒是他說「我只做豆腐」引人深思，的確他一輩子拍的電影也幾乎都有著一模一樣的樣貌，一模一樣的原則。

或許，因為他的堅持，成就他一生的傳奇；可是，我們也知道，在典範轉移迅速的時代裏，我們不改變，也許很快就被淘汰，那麼在「堅持或不堅持」之下，我們該何去何從？

我們是為了堅持夢想的追求而三餐不繼？還是務實的妥協謀求溫飽？

記得有一次到上市的電子大公司演講，題目是「傾聽自己的鼓聲」，講完後有一位電子工程師很勇敢的問我：「我知道自己的興趣與熱情是什麼，因為只要放假我能去賞鳥觀察大自然，就快樂得不得了，我每次想到要上班坐在電腦前，就充滿了焦慮煩躁。但是我也知道假如我辭職去追求自己的夢想，是沒辦法養活自己與照顧家人的，請問我該怎麼辦？」

當時我很明確地回答他：「我會建議你繼續上班賺錢，因為你已成家立業，有你必須該擔負的家庭責任；但是我也要提醒你千萬不要放棄夢想的追求，因為你還是有下班時間，還是有周末假日，只要每天花一點時間，每到周末假日也不要錯過，當你一天天，一個月一個月，一年又一年持續做下去，原本「業餘」的興趣就會變得很專業，有了一定的專業，就能變成謀生的工作，到時候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轉換跑道了！」

很多人都高估了一年可以做的事，常常因為遭遇什麼情境或鼓勵而奮發圖強，定下許多偉大的計劃，可是一旦忙碌或習慣因循沒達到原訂目標，沮喪挫折之餘就全然放棄夢想，不知道只要持續做下去，三年、五年、十年，成果是我們很難想像的，換句話說，很多人低估了十年可以完成的事，千萬要記得累積的力量。行百里者半九十這句古老的銘言，也是較誇張的要我們堅持下去。

到底什麼該堅持？什麼不必堅持？

就如同我最欣賞也奉為座右銘的孔子訓誨「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在面對外在事物或與人往來溝通應對，儘量隨順眾生，遇事不偏執不專斷而且不斷學習，換句話說，外表形式可以不堅持，但是核心能力要堅持，也或許是「外圓內方」，自己心中有把尺，心中有個使命，但那個永恆不變的追尋不見得需要讓別人知道，更不該成為阻絆我們與外界和諧相處的理由。

那個堅持的東西，我們不必掛在嘴巴裏，但是假如一生將屆，旁人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個純賣豆腐的人」，那就是堅持與不堅持最佳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