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7|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釀私信|Lizzy ✕ Sandy|《決勝女王》:在追求勝利以外……(上)

Sandy:
看完潔西卡.雀絲坦主演的《決勝女王》,我一直在想,勝利是什麼?在人生裡頭怎麼樣算贏?
《決勝女王》的內容是真人真事改編,茉莉.布魯在家教嚴苛的家庭長大,有兩個優秀的弟弟,她原本是很有可能拿下奧運獎牌的滑雪選手,卻在某次滑雪競賽因為與技術無關的意外,提早結束運動生涯。原本打算念法學院的她,在因緣際會之下,開始幫老闆打理私人撲克賭局,就這樣,一位來自科羅拉多州的女孩,在洛杉磯接觸到好萊塢明星、商業大亨、超級運動員等等,每場牌局都可拿到相當可觀的小費。茉莉也越來越知道怎麼打扮自己、照顧客人,讓名人們想參加她經手的賭局。
茉莉不是會被輕易擊敗的人。光看她早年把「滑雪」當目標時,是用什麼樣的意志力與幹勁在拼命,就知道她與生俱來不放棄的決心。明明她有一切理由對滑雪感到疲憊、無力、想放棄:父親對她的訓練嚴苛至極,兩位弟弟又超級優秀,不僅課業表現亮眼,也都是運動健將,再加上她 12 歲時曾經因為急性脊椎側彎,做過大手術,身體裡有許多小金屬棒,醫生堅定告知她運動生涯到此結束⋯⋯種種因素湊在一塊,換作其他人,相信都不會想繼續堅持滑雪。然而茉莉還是撐到將潛力發揮到最大之後,才肯罷休。
經營賭局也是。她大可專心當個助理與聯絡人,幫老闆做牛做馬,在老闆說「妳拿的賭局小費夠多了,助理薪水不發了」的時候乖乖認命,反正優渥的小費夠她吃好穿暖了,何必跟老闆鬧翻,冒險自起爐灶?又或者,在某位主要玩家毀了她的局之後,她也大可帶著這幾年存的錢,去過過輕鬆點的人生,畢竟負責賭局的那些年,每天每夜的壓力都極大,既然脫離了,何苦又到紐約開闢戰場,在不熟的地盤重新開始?
是不是因為,當年的滑雪經驗,讓她一直有「如此靠近成功、卻未真正成功」的遺憾?所以她還是在明知風險不小的情況下,繼續拼命?
每本心靈叢書都在教人「放下」才會快樂,但哪有那麼簡單呢。
1936 年的奧運,也就是惡名昭彰的納粹奧運,美國黑人傑西.歐文斯(Jesse Owens)在田徑場上拿下四金,在德國的種族主義與美國的白人至上氛圍中,傑西.歐文斯在當時到甚至今日、都是重要的精神象徵。然而,在男子 200 公尺項目輸傑西.歐文斯 0.4 秒的梅克.羅賓森(Mack Robinson),由於只拿下銀牌,回國後沒有頭條,沒有代言,什麼都沒有,於是去當清潔工。更殘酷的對照是:梅克.羅賓森的弟弟正是傑基.羅賓森(Jackie Robinson),是美國職棒大聯盟現代史上第一位非裔球員,名揚海內外。我不知道梅克.羅賓森內心如何看待這一切,我希望他感到滿足無憾,但的確,那個 0.4 秒,似乎乘載著無限可能。
茉莉.布魯的拚勁、打不倒的精神,是為了內心的快樂平靜?還是她也在追那個 0.4 秒呢?那個決定妳一生在歷史上站到什麼位置的 0.4 秒?
Sandy,我想,我們都曾是很好勝的女生吧?還記得妳我在高中時期,對各種知識都是那麼熱切地想了解、想追尋,大學選擇的學校與科系,也都是他人眼中「通往成功的鑰匙」。不過我的人生重心轉變之後,現階段能把家顧好、孩子平安、有人喜歡我寫的文章,就是一種勝利了,我感受到自己個性、喜好與人生階段的限制,也接受了它。不曉得妳現在對「勝」的定義與感覺,又是什麼?妳在茉莉.布魯身上,看見了什麼?
Lizzy
Lizzy:
妳問我,我現在對「勝」的定義與感覺,是什麼?
這個問題問得很聰明,妳假設了我對「勝」的定義,已經跟過去的認知有所不同,事實上也真的是如此。我從小就是一個好勝心很強的人,對自己擅長的事情也有清楚的認知。在不擅長的領域中,我倒是沒什麼勝負慾;在擅長的領域中,我一向盡心盡力。好勝的我,總是很難接受自己技不如人,也不喜歡不被重視。
進入職場後,更是如此。旁人看我,總覺得我像是被什麼力量驅趕似地,不待他人鞭策、總是使命必達,彷彿設定了一個跟「驢子前方懸吊的紅蘿蔔」一樣的標準,苦苦追趕。
妳說:「茉莉.布魯的拚勁、打不倒的精神,是為了內心的快樂平靜?還是她也在追那個 0.4 秒呢?」
茉莉.布魯在 2013 年之前的人生,絕對是他人眼中的「人生勝利組」:書念得好、滑雪成績排名北美第三,雖然沒被選進奧運代表隊,但怎麼說都還是位「文武雙全」的頂尖人才。受傷退役之後的職涯發展之路(Career Path),也是令人欽羨的模式。
跟茉莉.布魯幾乎同年的我,被灌輸的「理想職涯規劃」是這樣的:每一份新工作,都帶著你原先會的本事(符合 40% ~ 50% 新工作的職掌)去應徵,再從新工作中學到你原先不會的項目(另外 50% ~ 60% 新工作的職掌),依此類推下去,學到的專業便會越來越多,事業版圖便能自然擴大。
茉莉.布魯的職涯,完全就是這個理想的模式!
學生時代的她在各處打工,嫻熟服務與酒促的工作,帶著這樣的服務技能以及她的 excel 能力,她當了老闆(Dean Keith)的特助,開始打理老闆的私人撲克牌局。對「特助」這個工作來說,其中 40% 必備的能力(服務技能與 excel 技能)是她原先擁有的,她從這個工作中,學得另外 60% 必備的能力——熟悉撲克原理以及與有錢人相處的方式。
她的第一次單飛主要來自熟客相挺,然而她的第二次單飛並不是偶然。帶著對經營私人賭局的嫻熟,再加上從撲克中洞悉到的 Bluff(虛張聲勢)技巧,茉莉.布魯可以說掌控了 50%「換地方重新出發」必備的技能。她從東岸以神秘之姿東山再起,邊開張邊學其他 50% 的技能——更高額賭金的掌控能力與更高風險的承擔能力。
只是這一次,她採用的方法跨過了法律的界線。否則,這種職涯發展的過程,比升遷教科書還要精采、還要勵志,知道她的故事後,很難不崇拜她。
她的職涯發展模式,曾經是我想複製的模式,也曾經是我心中的「勝」和「成功」。只是,我發現我被交付更大任務的時候,只有「當下」感覺很有成就、很自豪,但是大部分時候只是在與時間競賽、與壓力相處、與效率搏鬥。「完成任務」也不會給我帶來額外的喜悅,因為我早知道能夠完成,也盡心盡力去完成。
體會到真正的成就感與完全的喜悅,發生在開始帶人之後、來自團隊成員的回饋:「謝謝妳,因為妳的指導和鼓勵,我也享受到了什麼是『樂在工作』。」生平第一次,我發現:原來「助人」真的可以帶來快樂。更妙的是:原來「工作」可以與「助人」結合!只要我當一個稱職的好老闆(或是好同事),讓我的團隊成員(或是合作成員)學到想學的、發揮能發揮的、讓他的光芒被看到,他就會滿意!而我也會開心!
從那天起,我的「勝」,或者說,我定義我在職場裡的「成功」,就是「讓跟我共事的人工作得很快樂」。
茉莉.布魯在追求什麼?她的拚勁從何而來?電影給的其中一個答案,跟真實生活的她某次接受訪問的答案不謀而合:她想要在她的家庭中有存在感,特別是那個把滑雪看得如此重要的家,那個總是偏愛弟弟們的家。她想要父母的關注和認可,但是不再滑雪的她,特別不想靠著家庭的力量重新站起來,她想靠自己的力量證明她可以發光發熱,一樣可以攀到名利的頂峰。
妳問我,我從茉莉.布魯身上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她的奮不顧身,來自對成功的執著。那份執著,直到心知肚明的父親幫她說出來了,她的「勝」和「成功」才終於與傷痛分道揚鑣。
茉莉的父親在紐約的小滑雪場,以心理分析師的角度登場。對待他那個疲憊不堪、無助、想要溜個冰自娛的女兒,這次,他終於有了一個權威父親以外的角度。他引導茉莉問出:「為什麼偏愛弟弟?」然後娓娓自陳,他發現小茉莉目睹了自己的外遇,「惱羞」只得轉化為嚴厲的教養與疏離的姿態,以求掩飾自己的難堪。
帶著傷痛過日子、帶著無法釋懷過日子,帶著父母的眼光過日子、帶著同儕的眼光過日子、帶著老闆(或是前老闆)的眼光過日子,同時還要奮鬥向上。茉莉.布魯奮鬥與掙扎的故事,其實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縮影。
我們的奮鬥和拚搏,常常來自傷痛、心有不甘、想要證明自己……等驅策,靠著這些力量,我們追求著成功,追求著被認可,這些過程看起來總是很勵志。我的身邊不乏成功或是勵志之人,但是更多的是仍然困在這些陰影、眼光、與驅策中的人(包括我自己也常在掙扎),甚至有人到了 40 歲與父親或是母親仍然不能和解。
我們能不能不去在意他人的眼光?能不能放過那些眼光下的自己?能不能讀到自己內心的聲音,而不是一再找尋他人眼中的鼓勵或讚許?然後,我們的成功或是勝利背後,也許能少一些傷痛或是憤怒,或者,我們就能定義我們自己的成功和勝利。這是這些年,我的自問與修行。
我的感覺裡,我們都是想要活得瀟灑的女孩,總能豪氣地把某些無聊的人言拋諸腦後。不過,隨著生活角色的變化,我們可能不能免俗地,在某些眼光裡掙扎向上。妳也有過這樣的感受嗎?另外,身為兩個孩子的媽的妳,那些茉莉跟她父親相處的橋段,給了妳什麼樣的發想或是感想呢?
Sandy
(全文劇照提供:采昌國際多媒體)
Sandy Yu,台大法律畢,大三大四因為地利之便,幾乎天天向國家電影資料館(現在的國家電影中心)報到。
畢業後做過媒體業務、外商公司品牌經理、現任零售業採購處資深經理。喜歡寫作,相信寫作是一種對翱翔的渴望,搜尋「瑪戈的部落格」看最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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