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瘋一次的舊金山馬拉松嘉年華 : 裸體 OK

這是一場十萬人參加的超級馬拉松。也是一場奇裝異服的超級嘉年華。

這件事在我心裡嘀咕了十幾年，今年總算了了心願。想參加超級馬拉松絕對不是對慢跑有興趣。我玩登山車，可是痛恨跑步，只有被狗追的時候我才可能選擇用跑的。參加舊金山的超級馬拉松對大多數參賽者來說，只是來參加一次全世界最大的奇裝異服嘉年華，來開個一生必須開一次的眼界。

這一天法律實質上放假。你可以裸體邊走邊喝酒 (先打個岔，美國是不可以在公共場所公開喝酒的)。你可以狂叫狂跳見人就抱，也可以邊走邊吸大麻。路邊幾百位袖手旁觀的警察只能鐵面無私卻無奈地看著你。只要不當著他們的面小便，警察也拿你無可奈何。太平盛世時，公然飲酒跟公然小便是同樣的罪刑。今天例外。

矽谷人很多人住了一輩子都沒有參加過。過去幾年，每年都聽到同事參加回來形容親眼見到的奇裝異服。這裡面最誘人的就是穿著 「出生時的那套衣服」– 也就是除了選手號碼牌和慢跑鞋之外，全身百分之百的一絲不掛 -- 男女都有。

只是過去連續幾年都是失之交臂。去過的人回來都警告我，裸體參賽的人逐年減少，就像阿拉斯加的冰河一樣，再不去就看不到了。所以今年我早就把這一個母親節之後的禮拜天，記在我的行事曆上。

這個名字取得很奇怪，只有住在舊金山的人才知道。舊金山三面環海，東邊是舊金山灣，北邊是海灣出海的岬口，著名的金門大橋就是在這兒橫跨岬口。西邊是太平洋，隔著汪洋就是故鄉。站在這裡很努力地向西邊的天空看，或許會看到飛往台北的班機。剛來美國還沒有被生存壓迫到必須放棄思鄉的時候，偶而會到這個海邊找尋天空那個銀色的縱影做一些遐想。

所以 Bay 指的就是東邊的舊金山灣碼頭，Breakers 指的就是西邊太平洋的巨浪。這裡是矽谷著名的衝浪海灘。這條12 公里長的馬拉松路線，從舊金山東邊的碼頭，穿越整個市區，爬過電影裡面那種高低起伏的街道，最後止於西邊的濱海大道。

這條路線有特殊的文化特色上的安排。起點是風和日麗的碼頭，首先要穿過金融區的摩天大樓，通過市府廣場及全世界最著名的同性戀區，然後是一段5.5% 斜率殘酷的上坡路。這一路兩邊都是蓋在斜坡上著名的維多利亞式建築。這也是最熱鬧的旅程。這裡是舊金山最開放的地區。50年前的嘻皮就在這裡誕生。跑在這一段路上，兩邊的住家都會趁機擺趴，弄一些吃的喝的擺在門口，找一些朋友來藉機大放音響與路人狂舞狂歡。(短片來源 : 鱸魚)

爬上了這個50 米高的山坡，接著是一個同等高度的降坡。再來就是進入著名的舊金山金門公園。這個公園足足有5公里長，裡面綠草如茵古木參天。公園裡一路上不下五六個樂團現場免費表演。看來他們都是自願來出風頭的。

出了公園就是濱海大道，這裡是馬拉松的終點。在這裡你會看到幾萬人聚集在廣場上再來一次趴。這裡有免費的啤酒咖啡水果和三明治，還有一場超大的搖滾音樂會。在這裡，幾萬人免不了再一次狂歡，然後才依依不捨各奔東西。

這個獨特的馬拉松始於1912年，中間從來沒有間斷過。今年是第107屆。從1986年到2010年連續25年，它都以參賽人數之多奪冠世界。1986 年參賽人數達到破金氏破紀錄的11萬人。今年估計也有九萬人上下。這個馬拉松另一個特點是除了奇裝異服之外，跑在隊伍最前面的幾千名世界級高手都是玩真的。他們千里迢迢來自世界各地，可不是跟我們一樣來開眼界湊熱鬧的。在這項活動國際化之前，毫無疑問每次冠軍都是美國人 – 就像50年前的世界少棒賽一樣。可是一旦國際化以後，每年都是肯亞人奪冠。今年也不例外。

要把十萬人同一個時間放在同一個起跑點上是很大的挑戰。所有登記參賽的人都必須要以年紀和性別分時分組分批起跑。所有要被大會承認成績的參賽者，都必須要穿著 「正常的」 運動服。沒有報名的人也可以參加。這些人被稱為 「土匪」。他們大多穿著奇裝異服逛大街，一方面看熱鬧一方面是被人看。大多數人雖然報了名，但志在嘉年華，所以跟土匪一樣同流合污，就這麼一路張燈結綵，敲鑼打鼓地走完了 12 公里。

12 公里對世界級的馬拉松跑手而言，不過是40分鐘的事。而最後一批逛大街的，可能比賽開始一個小時以後才輪到上路，然後再花三個小時走完全程。所以你可以想像得出，這樣一條十萬人的人龍，就這麼不間斷地從海灣開始，穿越舊金山最代表不同時空意義的主要街道，跟著上山下山，跨越金門公園，一直蔓延到海邊。這一路都是色彩繽紛鑼鼓喧天。人與人都變得特別友善。不認識的人互相擁抱擊掌，互相無故歡呼。這一天高興不需要有理由，儘管放心高興就好。

這是一天沒有仇人，沒有怨恨的日子。這一天無論你做什麼事都不會得罪任何人。

這場馬拉松有幾項非常獨特的傳統，每年都會認真地遵行。第一個傳統是在起跑點上，把成千上萬的墨西哥玉米餅拋向空中。沒有人知道這項傳統的由來，也沒有人知道它背後真正的意義。反正只要是歡樂的，有特色的，大家就每年跟著做。第二個傳統是「 蜈蚣競賽」 – 把13個參賽者綁在一起成為一組，很認真地跑完全程，而且參賽成績全部列入大會紀錄。第三個傳統是每年都會有一組人打扮成鮭魚逆向行駛，沿途一路與人衝撞，擊掌。

最後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不成文傳統，那就是可以盡你所能的搞怪打扮，看你能夠吸引多少路人的眼光。舉凡出名的卡通人物，當下最夯的政治人物 (川普，金正恩，哈利王子) 都有人打扮。我看到全裸的金正恩，也看到身上寫著 「請罷免我」的川普。舊金山是全世界最反川普的城市。上次大選他在這裡只拿了9.9% 的選票。

好萊塢的英雄人物如蜘蛛人、超人、蝙蝠俠和神力女超人也絕對不會缺席。有一些比較急迫想吸引注意力的，更會把自己打扮成書桌、浴缸、馬桶、一輛法拉利或一棟房子 .. 甚至金門大橋。

參賽的規則很簡單 – 不能喝酒，雙腳不能離地 (比方騎車，滑板)，不能裸體 … 看到這裡你當然也會偷笑，這三項規則沒有一樣是玩真的。路上有人賣椰子，裡面裝的是威士忌。

其實只有一項沒有列入大會規則裡，而警察會認真執行的，那就是當眾小便。一路上我看到好幾個為了比賽才臨時加上去的告示，上面寫著 「嚴禁當眾小便」。這一路的流動廁所多到讓你絕對找不到當街小便的藉口。只是很多美國人一 High 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當眾小便。這個愚蠢的告示只有慫恿的作用。至於大麻，本來就合法，所以這一路走來不時聞到大麻撲鼻。舊金山人就是這麼奇怪，他們誓死反對抽菸，可是大麻絕對不能禁。

OK，如果你是因為看到標題裸體這兩個字好奇而進來，這裡總得要給個交代。

很多觀光客選在五月第三個禮拜天來到舊金山就是為了開開眼界見識一下舊金山大膽開放的作風。這場比賽有九萬名參賽者，同時也引來了好幾萬的旁觀者。你可以看到他們站在鐵欄杆外用手機和各種昂貴的長鏡頭，捕捉這種全世界獨一無二，只有在舊金山可以看到的全裸鏡頭。人們多少是為了這個而來，包括我自己在內。

不過如果你期待看到像花花公子雜誌那樣的裸體，那你也許會大失所望。敢在十萬人面前脫到一絲不掛，而且還能若無其事地走在大街上的，其實都是已經無本可虧的人。看到那樣的身體，吃虧的是你，賺到的是他。如果純是為了好奇而來，收穫也許滿多的，只是記得標準要降低。這一路上我大概看到20多個全裸的人，大部分都是男人，環肥燕瘦各色人種都有，也有一些情侶檔。他們清一色都是用走的。一絲不掛的男人不能跑的原因我想大家都很清楚。

當全裸的人出現在視線範圍的時候，我注意到大部分旁觀者的眼光都是覺得好笑。即使畫面有點噁心，可是好奇跟好笑足以掩蓋那一點點畫面上的不悅。畢竟這是必須歡樂的一天。這些人大剌剌地走在馬路中間臉不紅氣不喘心不跳，很大方地隨人拍照。每年就是這一天，在舊金山你看到任何珍貴的鏡頭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機。今天法律放假，沒有偷拍這條罪名。你可以大方要求跟祼女拍照，絕對不會遭到拒絕。這是一天大家都大方的日子。

不過，走了一天下來對於這些裸體參賽者我一直有兩個很深沉的疑問。他們大部分真的是全身一無所有。拋開勇氣跟心態不談，氣溫只有攝氏14度，到了海邊風又大，他們難道不冷嗎 ? 比賽結束以後，一絲不掛要怎麼回家 ? 叫 Uber好歹也要有手機吧 ? 比賽完我看到有人就這麼赤裸裸地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舊金山人都知道這一天是特殊的日子，所以也沒有引人側目。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打算就這麼上地鐵 - 如果明年我再回來，也許就是為了找尋這個答案。

今年太冷，裸體有限。要是跟台北的氣溫對調一下，局面一定會令人跌掉下巴。如果你有興趣來開一次眼界，記得，每年五月的第三個星期天，跟舊金山一起瘋一天。

對了，最後想到 : 如果嘉年華的隊伍裡出現台灣的電音三太子，整個舊金山一定會沸騰到落淚。說不定美國會感動得宣布跟台灣復交。 有能力的人要不要思考一下?

所有封面及內容照片來源: 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