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治癒】快樂嗎快樂

一棟名字永遠很難讀的豪宅。

豪宅才配有的層數，四十八樓。

「知道嗎？可可豆，原產於中南美洲，很受馬雅人喜歡。後來廣泛流行，才有人把種子傳到在非洲、東南亞。可可樹每年結果兩次，但總計每棵樹一年只可收穫最多兩公斤的可可豆以供發售。」說話的人皮膚黝黑，身材魁梧，整塊臉五官朦朧，只有一團黑，只有眼球跟牙齒能看得清楚。他剛才大力拍打其中一個單位的門，然後滔滔不絕地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把門半敞的男人打了個呵欠。

「咳咳，就在三千年前，馬雅族人就開始培植可可樹，把果實烘乾後碾碎，再混雜水和辣椒粉製成一種苦味的飲料。由於可可裡含有可可鹼和咖啡因，令人有興奮作用。所以族人大多在狩獵前喝這種飲料提升士氣。直到十六世紀，有馬雅貴族團到西班牙拜訪，這種古怪的飲料傳開去。但嬌生慣養的西班牙人受不了辛辣的口味，於是混入糖或蜂蜜，變成今天的巧克力。後來不單止西班牙，歐洲其他國家亦開始盛行。更有學者把它命名為『神的食物』。」

「推銷嗎？不用了謝謝…」男人正想關門，卻被又黑又厚的腳頂住門縫。

「不是，我想說的是…我是你們的新鄰居，所以想跟你們打個招呼。你好，我叫布魯魯。」自稱布魯魯的黑人露出潔白的笑容。

「喔，我叫爾文。你是…巧克力商人？」男人皺眉。

「不！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是種植可可樹的農場主人。」

「要在香港種可可樹嗎？」爾文眼球飆向左上回想，剛才那長篇大論，哪一句有說過他是農場主人？

「不行不行，香港的土地太臭了，全是人類加工的廢料鋼筋。我是來跟一個集團傾談銷售合約的，之前都是我父親負責的，可是他被大蟒蛇吃掉了嘻嘻。」布魯魯搖頭揮手，說話時毫不避忌。

「那跟你住在這裡有什麼關係？」爾文開始不耐煩，作為一般的鄰居關係，對話的字數已經超越過往五年份量了。

「我住幾天而已。」

「住幾天不會住酒店啊？」

「這裡不可以住幾天嗎？」布魯魯露出慌張的表情。

「可以是可以…但就算作為一個鄉巴佬也要有個限度嘛，住幾天竟然買下一個豪宅單位，也未免太無憂無累了吧。」爾文發出不悅的咂嘴，到底自己從醫科學院畢業後拚命掙錢是為了什麼，現在竟比不上一個種可可的農場主人。

「我有足夠的錢就可以買了不是嗎？反正種可可又不需要用錢，我們族人全都很尊敬大自然，所以不會在種植範圍建築任何發電搭和地下水道，當然種植也不會用機械，這樣對可可太不敬了。」

「所以說…你們沒有電腦嗎？」

「那是什麼？啊！對了。我來的主要目的是想把這些可可豆送給你們，作為鄰居的禮物。」布魯魯從背包中掏出一個小布袋。

「喔，謝謝。」爾文正打算接住，布魯魯便若無其事一支箭地闖進屋內。

「這些豆需要經過專業加工才可以喝，請問這裡有火爐嗎？我幫你們把它壓碎再烘乾。」布魯魯毫不客氣地在爾文家裡四處探索。爾文的妻子也被這個突然闖入的黑人嚇了一跳，差點驚叫起來。

「廚、廚房…」爾文皺眉跟妻子打了「他很快會走」的眼色。

「喔喔，這是什麼？」布魯魯從沒離開過森林，爾文家裡所有東西對他來說都是超現實的科技。

「就是我剛跟你說的電腦。」

「剛剛你不是說這是都市人的必需品嗎？我只是看到數字不停在跳，有什麼必須可言？」布魯魯把臉貼向螢幕。

「這是股票，我們的賺錢方式你們原始人不懂啦。」爾文將他扯開，免得他亂按害自己賠大錢。

接著，布魯魯繼續在爾文的家進行大冒險，這裡碰一碰，那裡戳一戳。直至他鑽進爾文的房間時，突然發出很大「砰」的一聲，緊接而來是布魯魯的鬼叫。

「喔喔喔喔喔，對不起！太黑我看不到，沒事吧？」

「什麼事？」爾文趕緊衝入房間。

「對不起！我把你的兒子撞到了。」布魯魯手足無措。

「不用擔心，他不是我的兒子，只是個機械人而已。」

「機、機械人？」布魯魯狐疑地望向跌倒在地上，身體一動也不動的男孩。

「對，我們的科技已經能創造機械人了，站起來。」爾文一聲令下，男孩面無表情地站起來。

「嘩，做得像真的一樣…」布魯魯半信半疑地湊近去看，只見男孩視線放到他身後的牆壁，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只會聽命令做事，不會感覺到痛楚，所以你不用太介懷。我是當醫生的，根本沒時間照顧小孩，機械人就方便得多了，不會感到寂寞，可以一整天呆在家裡，完全不用理會。」

「科技真是可怕…」布魯魯瞥見男孩的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但是房間實在太暗所以看不清楚。

「來吧，去弄你的可可豆。」爾文將他拉出房間，然後在背後一路推著他進廚房，免得他再搗事。

結果，所謂的專業加工處理，只花了十分鐘就完成了。布魯魯又回到房間去看男孩機械人。真不愧是機械人，連腳趾頭也沒有動過。

「他會回答我的問題嗎？」布魯魯蹲在男孩面前躍躍欲試。

「可以啊，試試看。」

「你好。」

「你好。」

「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機械人，沒有名字？」

「跳兩下。」男孩動作生硬地跳了兩下。

「轉圈。」男孩不多不少地轉一個圈。

「打我。」男孩毫不猶疑揮拳揍布魯魯的臉頰。

「我想已經夠了，作為鄰居我想你應該回去自己的家了…」爾文語氣略重。

「最後一條問題，做機械人快樂嗎？」

「快樂。」

「真的？」

「…真的。」男孩遲疑了一下。

「真乖，送你這個。」布魯魯挖開男孩的嘴巴，把幾顆可可豆扔進去。

「喂！夠了！」爾文斥責。

布魯魯滿意地站起來，轉向爾文說：「打擾你了，我先回去，那些可可豆一定要喝喔。」

就在那天晚上，滑進男孩胃裡的可可產生了奇妙的化學作用。機械人就該有一雙沒辦法抒發情感的瞳孔，但在這刻，藏在眼眶裡的兩個眼球，確實流露出強烈滿溢的情緒。

人類複雜的情感，若果只分成「正」與「負」兩個層面，男孩的感情是極端的負！

機械人不會壓床、不會半夜鬧肚子餓、不會鬧彆扭…所以平日夜裡不會有人理會男孩的存在。男孩走到玄關，找到爾文家的門匙，靜靜地開門獨個兒走到外面。

時間沒有夜到使街道變得冷清，只因為作為醫生的爾文比較習慣早睡，保持睡眠充沛應付緊急情況。相信他萬萬沒料到，這晚要應付的，將會是他家裡的機械人…

「砰！」好大的一聲，使周遭的人全都圍了過來，很難想像單單撞擊向人類軀體能發出這樣的巨響。

路上留下幾道剎車痕，嚇呆了半晌就下定主意逃離現場的司機，還有一個躺在地上抽搐，血流如注的小男孩。

「痛…」男孩低喃。

眾人只是圍觀，沒人給予回應。

「不痛…機械人不會痛…」男孩繼續自言自語

「只需要聽從命令，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只是不喜於表達，無法控制情緒，常常令父母羞臉的小孩子。所以，變成機械人就沒事了，不會亂吼亂叫，不會搗事。」

「不痛！一點也不痛！自我變成機械人以來，就擁有層厚厚的盔甲包裹著身體，斷絕外界所有連繫，更不會哭。心臟也裝有盔甲，我沒有痛苦，就算被拋棄也好…」

男孩閉上眼睛，回想起那個皮膚黝黑的怪人，與他接上視線的瞬間…

「快樂嗎？」

「快樂…」

男孩視線漸漸變成濛糊，痛楚消退，隨而代之的是無法防禦的寒冷感，體溫正向外流失。突然，從人圍中擠出一道身影，男孩沒能看清他的樣貌。只能說，他皮膚一點也不黑。

「吃我！」那個人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