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06|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下一次機會

圖片來源:https://youtu.be/EMao-aSeO2w
圖片來源:https://youtu.be/EMao-aSeO2w
我很喜歡《上古卷軸》系列遊戲。
我從《上古卷軸III:魔捲晨風》(The Elder Scrolls III: Morrowind, 2002)開始遊玩這個系列——畢竟前兩代發行時年幼的我還沒接觸到電腦遊戲——此後的《上古卷軸IV:遺忘之都》(The Elder Scrolls IV: Oblivion, 2006)、《上古卷軸V:無界天際》(The Elder Scrolls V: Skyrim, 2011)我都沒有錯過。在這之前,我所玩過的角色扮演遊戲,大多都比較偏日系,也就是劇情路線較為固定、戰鬥採取回合制的那種遊戲風格;所以在第一次接觸到西方的開放世界、多元選擇時,深深為之著迷。
但我今天想要討論的不是《上古卷軸》。
我大概到了開始念研究所的時候,才真正開始瞭解腳下的這座島嶼;才真正開始思考很多過去不曾關注的社會議題。我曾是個「反廢死」的人,覺得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確有我無法理解的、十惡不赦的瘋狂,必須要被連根拔起,以絕後患。
開始念碩士之後,我終於懂得思考。
我們都看得出來,殺了一個罪犯之後,社會沒有變得比較安定;我們都能夠察覺,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另一起引發社會觀眾、群情激憤的案行再度爆出。懷抱正義的人們群聚於警察局門口,喊打喊殺;激動的鍵盤手們,開始搜尋廢死聯盟的專頁、逆風的文章,問他們有沒有死過家人。
一次又一次的情境重複上演後,我開始閱讀不同角度的文字。
關於死刑為何應該廢除,有很多面向、很多角度可以討論;或許甚至在那些少數中的少數之間,每個人主張廢死的理由也不盡相同。有些人基於宗教性的理由,認為人不該擁有殺死另一個生命的權力;有些人認為死刑無法幫助社會進步,輕易處死罪犯只會讓浮上檯面的問題再度隱形;有些人覺得一個社會創造出殺人犯,整個社會中的人都有責任,處死對方只是推卸責任;有些人主張文明社會不該持續使用紀元前的古老律法,現代社會也得有現代社會的新制度;有些人希望政府無權判處人民死刑,因為這塊土地上流下的血淚告訴過我們當政府變得獨裁、同時手握死刑之力時能夠對人民做出來的事情,有多麼殘酷;有些人深感冤罪所帶來的傷害,對於當權者因為輿論、績效等壓力而做出的錯誤判處深惡痛絕,不希望死刑帶走無辜的生命;當然,也有些人相信改過向善的力量,希望長時間的刑期與教化能夠改變一名罪犯的價值觀與心理狀態,讓他能夠再有下一次機會。
從那之後,我開始主張廢死。
講了那麼多廢死的角度與理由,其實廢死的初衷很簡單,就是希望社會變得更好、死亡變得更少而已——而這裡所說的「死亡」,當然同時包含了加害人與被害人。如果我們從不去思考為什麼這個社會會「滋養」出犯罪者,我們如何能夠避免罪犯的不斷出現呢?如果我們從不想理解何謂思覺失調,我們要怎麼才能保護自己與他人呢?
從三代開始,《上古卷軸》的每一款遊戲,玩家一開始都是一名「罪犯」。《魔捲晨風》中,玩家是一名因故被放逐到晨風省(Morrowind)的罪人,準備在此地展開新的生活;《遺忘之都》中,玩家是一名剛好被關押在帝都(Imperial City)皇城秘密通道入口處的囚犯,因故捲入影響王族存亡的宮廷陰謀中;《無界天際》中,玩家是一名在準備渡河離開天際省(Skyrim)時被戰火波及,無辜被逮的冤獄受刑人;甚至在2014年上市的《上古卷軸Online》(The Elder Scrolls Online)中,玩家一開始也是處於死亡狀態,靈魂被囚禁於陰謀之神的煉獄中,必須逃出該處,重獲新生。在一連串的開場遊戲教學後,通常都會有一名NPC告訴玩家,你的過去已經不再重要,從現在起,你必須要透過自己此後的選擇,來重新塑造自己。
《無界天際》的玩家們都很熟悉的開場
《上古卷軸》講述的,其實就是一名更生人的故事。
如前所述,廢死的論述中,有一條脈絡是以「相信人能夠改變」而產生的;因為相信「壞人」本來也有機會變成「好人」,因為相信如今他們也有機會做出改變,所以不希望以「殺人償命」這樣去脈絡化的刑罰來將故事完結。如果單純將這項論述抽出來討論,當然會有很多問題與漏洞,例如廢死的前提有終身監禁的落實,但通常「反廢死」支持者還沒看完完整的論述就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廢死支持者希望殺人犯改邪歸正後放出來繼續生活了——並沒有這種事。
即便如此,我不認為「相信人能夠改變」這件事是錯誤的;如果「人無法改變」,那麼今天任何事情都沒有討論的必要。廢死與否根本不需要爭論,因為每個人的觀點必定是固定的,再怎麼討論都沒有結果;廢核與否根本不需要爭論,因為每個人的觀點必定是固定的,再怎麼討論都沒有結果;統獨問題根本不需要爭論,因為每個人的觀點必定是固定的,再怎麼討論都沒有結果……是這樣嗎?應該不是吧。如果相信自己的價值判斷能夠透過討論引導他人理解甚而接受,那我們是不是也能夠多花一點心力、盡可能的去扶持、關照或者至少理解那些正站在懸崖邊的人呢?甚至如果要我多負擔一些賦稅來維持那些已然墜落的人們,我也覺得那是身為社會中一分子的自己應該盡到的責任——但是有許多人無法明白這樣的道理;而我也可以理解他們的不明白,就是因為這樣才有繼續討論下去的必要。
如果我們相信人無法改變,如果我們相信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了命運,如果我們相信什麼「天然獨」或者「人性本惡」、「人性本善」的論調,那麼一切的教育、倡議、宣導也都沒有意義。未來的政府可以輕易的抹煞掉一個人的未來甚至生命。因為政府可以順著這樣的邏輯宣稱任何人未來有機會成為殺人者;在各個社會角落,在任何議題上顯得激進的人都可能因此成為「預備犯」——這樣的反烏托邦故事,菲利普.狄克(Philip K. Dick, 1928-1982)早在1956年就寫出來了。
菲利普.狄克小說改編電影:《關鍵報告》
實際上,還有很多很多的娛樂作品,都透露著廢死精神。如有機會,你也願意與我一同思考的話,我們再來一步一步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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