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婊子

親愛的媽媽：

兩年沒見了，從妳每隔幾個月傳來的line訊息看來，至少看起來是過得挺好的。媽媽是喜歡一個人過日子的性格，妳曾跟我說所有人都太煩了，所有的人都逼著妳。從小被外婆逼著做家事、把好處讓給哥哥和弟弟，工作上的人勾心鬥角搶功勞，婚後被爺爺奶奶逼著生男孩，數年來又被噩夢給糾纏著，妳說妳這輩子，實在活得太痛苦了。

妳跟爸分居後，我試著找我們相處之間的平衡——一個月去見妳一次。這樣的頻率，妳不會覺得煩，不會覺得我的頭髮掉得到處都是，不會覺得我洗完澡沒把浴室地板擦全乾淨，不會覺得我早上都起不來很懶散，不會覺得我看了就討厭。相反的，妳會為我準備好吃又健康的原型食物，找我一起上市場買菜，傍晚找我去附近學校走操場，和我分享自己在學佛的過程中又體悟了甚麼。妳說，救了妳的不是爸爸，也不是我，而是佛菩薩。我懂信仰對妳來說多麼重要，我也知道妳很希望我能跟妳一樣走上修行的路，所以我偶爾陪妳去道場做志工，早早起來去道場，做些打掃擺桌子之類的事。

我曾經很高興我找到了這樣的平衡，至少那時候妳感覺挺快樂的，能陪伴妳的我也挺快樂的。

但前年的11月，當時我28歲，妳說妳自己感應到，我的下個男友會在法會遇到，要我跟妳一起去的時候，我實在無法接受。我告訴妳我已經交了男友，一個比我年紀小的男友。這下換妳不能接受了，妳先是重覆說著透過網路認識的不會是好東西，隔天又改口說我年紀比對方大太多，這只會造成不幸，沒有人會祝福的，我就像妳以前的朋友一樣，就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婊子。妳還說我一點也不孝，從來只想著自己，沒有想過要去法會，為父母累積一點點福報。

我不知道妳是不能接受「我」找的對象，還是妳只是不能想像「自己」的感應並不準？

我們透過雖然是手機遊戲認識，但事後也在現實中見了面，對彼此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才交往，至今也已交往兩年了。我們相處得很好，他雖然比我小，卻有他成熟的地方，足以照顧我的情緒，就連幼稚的地方，也能帶給我啟發。這些妳都不知道吧？因為那天的我實在太受傷了，我聽了一晚上又一上午妳惡毒的言語，於是默默收拾了行李。妳問我：「妳要走了嗎？」我忍著眼淚假裝輕鬆地說：「既然妳那麼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了吧......」

於是，這一別，就兩年了。

過了幾個月，妳像沒事一樣，傳了跟宗教有關的line訊息給我。就像妳一直以來的那樣，沒有一句道歉；就好像忘了都對我說過什麼一樣，日子繼續過。我也只好假裝像沒事一樣，用輕鬆的口吻回妳，妳傳的影片我都有看，我沒有騙妳。

我曾經以為妳已經改變了，曾經以為我們會越來越好，直到最後，我才發現，妳還是有著從小到大我認識的妳的影子，口中訴說著自己所遭遇的滿滿不幸，卻對自己說出的話毫無自覺。差不多在我12歲左右的時候，妳就和我說，這房子是妳的，不是我的；這個家是妳的，不是我的；爸爸是妳的，不是我的；妳討厭小孩，生小孩很痛；不要再和妳說我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妳不想聽。妳還問我：我們不要做母女，做朋友好不好？12歲的我，沒有拒絕的權利。我只好長大，變得成熟，只好開始學著體諒，然後我也聽著妳說妳的苦，聽了10幾年。我應該是個很好的聽眾吧？我因此知道媽媽也是人，但我卻被逼著忘了，自己只是個孩子。

我不得不離開妳。媽媽，妳可知道？那幾年，每個月我收拾行囊，騎車前往火車站，坐上台鐵，再轉乘高鐵，到站後還要再搭乘一小時的客運，然後再走15分鐘，才能抵達妳家，見到妳，回程也是一樣的過程。那每一步，都是我對妳的愛，對妳的思念。

「妳想我嗎？」「妳想和我和好嗎？」這些話，恐怕我永遠問不出口，因為我害怕得到我不想聽到的回答。我是妳唯一的女兒，現在只要妳過得好就好了。至於我怎麼樣？唉，我只想現在把這些事寫下來之後，未來的日子不用再一直找人重複訴說我的傷口，我不想像妳一樣，將大半的人生活在悲傷中。

祝妳身體健康，如願長胖，氣色越來越好，也從學佛中變得更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