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他鄉

今天要自己開罐啤酒來喝，慶祝一下生活中難得的小亮點。

我不是一個人生活在他鄉，有時不那麼能想像孤獨與寂寞的龐大，然而兩人決定生活在他鄉，也有另一番冷暖。

暖自是不必說，幸福總是相似，冷就各不相同了。攻讀學位的人辛苦，「陪讀」的人乍看之下跟著享受了異國生活，怎不叫人豔羨。是吧，異國生活聽起來美妙，只是兄弟登山，仍需要各自努力。

他有他的目標、他的同事和朋友、他的工作前景，我也得找到我的，在一切歸零的地方想辦法蓋出自己的房子。不管在台灣主修什麼，是法律、商貿還是材料工程，出國後通通打回原形，從學當地語言開始。「收到信件、打開讀完、判斷歸檔或採取行動」一連串的動作在台灣毫不費力，在他鄉全都變成閱讀測驗，好不容易知道意思之後，下一個步驟又卡關。

白天的生活變得很單純，除了語言課、市場跟家裡，就剩自己，採買、烹飪、整理，然後呢？去哪裡結交新朋友？怎麼延續在台灣的專業，發展職涯？

我的情況相對好一點，華語教學的主場在海外，而且擁有合法居留身份的情況之下，在當地找家教機會不是難事。並且，經由教學串起好多人，這些並不是從先生那裡認識的人，而是我的（粗體大寫MY/MES/MEINE）同事，我自己找到的朋友！是異國生活中少見的我的主場。

這裡提一下我曾有的錯誤認知，我原先以為台灣才愛「有關係就沒關係」這套，出國後發現原來不是亞洲特有。有人脈就代表有人願意幫你背書，你的能力經過認可，並且基於人際關係的約束，也不至於亂搞或混水摸魚，丟自己的臉就算了總不能連介紹人的名聲都扔在地上踩吧，對雙方都有一些保障。

只是，累積這個人脈與口碑也需要時間。剛開始的第一二年全職主婦生活，就曾因臉友的一句話：「她整個就是很標準的家庭煮婦！！」備受打擊，有種我怎麼只能這樣的自我厭惡，也不甘心被貼上家庭主婦的標籤。

藉那次機會，我才正視自己內心的焦慮，接受自己的期望與現實之間的落差，也矯正家庭主婦在我心中偏負面的印象，先生也曾打趣寬慰我這是「打工換宿」。我緩慢地承認了自己能力不足，當時只能那樣，「家庭主婦又怎麼了？」逞強地安慰自己，我也是有做好我能做到的。後來教學上軌道，找到成就感的來源，自然也就過去了。

但其他類似處境卻是不同專業的朋友就不是那麼容易了，有的在服飾店、有的在超市、有的當保姆，兼職一段時間之後，終究還是會迷惘和不安，想著自己這樣真的可以嗎？離開職場三四年，之後回台灣還能順利就業嗎？並且沒能運用自己所學，儘管能貼補家用，自己的價值卻不知道要去哪裡找，才是「陪讀」的我們真正難以言說的困境。

這是異國生活不被人看見的「月球背面」，陰暗且佈滿坑洞那面。 我不是想要渲染陰暗面，而是光鮮亮麗的那面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大家看得多了，誤以為光明面就是全部。可是，生活的本質不變，到哪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是花錢與賺錢的循環，都在追尋溫飽而後自我實現。

「兩年前要是沒結婚，大概也會無疾而終吧⋯⋯」朋友悠悠地說，為了能一起生活，他辭掉薪水優渥的工作，決定飛到異鄉，但是生活不是只有粉紅泡泡，他懷念過去的生活，找不到生活重心的他雖然也找過工作。只是和過去相近的工作職缺，並不在他們目前居住的城市附近，變成工作與伴侶的二擇一難題。

於是他將就一份有點雞肋的工作：不喜歡但放掉生活又要失重，想過要回台灣找工作，卻又感覺得出來伴侶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環境，兩人步伐無法調整一致，自己進退兩難。這樣的朋友、這樣的煩惱，不是個案，中文無法直接從詞彙看到單複數，精確地說，上述的「朋友」其實是「朋友們」。

雪上加霜的是，非主要工作者通常沒什麼話語權或說話的份量，工作與收入成為衡量一個人有沒有具備當代社會存活能力的標準，如果沒有那就近乎米蟲，米蟲說的話也不會多有價值，而米蟲自己也感覺渺小，還是低調點，偶爾出遊才發個動態，然後無意間加深了他人對於「米蟲爽爽過」的印象。

對我來說，我沒有也不願意後悔當初做的選擇。我當時是這樣跟林桑說的，這不是犧牲，我沒有犧牲什麼跟你出國，你也沒有虧欠我什麼，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失去什麼、付出什麼代價本來就是每個選項都會有的成本，以後我們吵架的台詞不要有「我為你犧牲／付出那麼多！！！！！」。

出國前是豪氣干雲，出國之後感覺到那面牆的高度，雖然很想埋怨但話都說出口了，摸摸鼻子還是認命找比較矮可以翻過去的地方。（笑）

去年來德國之後，感覺同樣的牆又在前方等著我。我雖然給自己設了新目標，但在實體教學沒有著落的情況下，我仍然被問過很多次怎麼沒考慮線上教學。簡單來說，我轉向做自媒體，是因為我認為疫情期間線上教學平台大熱，我要在這個高峰加入，按線上教學平台的機制很難出頭，老師很多競爭激烈，多數人會挑便宜的，我想接下多一點課就要降價，我不願意降價的話就不容易收到學生，完成的課數少就會連帶影響評論數與搜尋排序。

然後我就先擱著了，沒料到這週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線上教學的機會（鋪哏鋪很久總算要交代本文開頭）。約好今天上午試聽一堂課，很順利地完成，也獲得了之後固定上課的機會，雖然時數不多，可是久違地上了課，感覺很好，很值得慶祝！米蟲的開心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感謝大家又看了米蟲嘮嘮叨叨一篇文。說到底，在哪生活，挑戰和困難還是會找上門，關鍵是自己能不能喜歡，或盡量享受當下的生活，從每日的滾滾黃沙中找出砂金。祝大家今日也有好事發生，別忘了嘉獎努力的自己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