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的土壤是生活,每一個創作者的作品,必然都有創作者的生命痕跡,看了紀錄片《昨天》,我才多少理解到,是什麼樣的文化環境,醞釀出蔡明亮導演作品的獨樹一幟;對我來說,看蔡明亮導演的電影,就像解謎,透過《昨天》所透露出來的線索,讓我得以解構,他作品裡所含藏的情感與生命密碼。
我在大學的時候,村上春樹的著作非常熱門,幾乎閒聊的時候,只要聊到讀什麼書,村上春樹的書一定都會被提到;大學四年都住校,我所住的輔大女生宿舍「宜真宜善學苑」正門有一個很大的交誼廳,空間大概是兩三間教室合在一起那麼大,常常被用來辦各式各樣的展覽,書展更是頻繁,一個學期至少總會有個兩三次,每次書展,一定都會有一個村上春樹的專區;大學四年,村上春樹當紅的程度,像是只要是大學生就一定讀過村上春樹,沒有讀過村上春樹,就不是大學生。
為了顯示自己也是一個有讀書的大學生,所以我也跟流行的讀了幾本,其中紅到爆炸的《挪威的森林》是當然一定要讀的,後來還讀了《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舞舞舞》、《聽風的歌》......硬吞的這些村上春樹作品,純粹只是假掰與虛榮,對於作品裡的奇幻世界,並不是很懂,也沒有很喜歡,反而是後來讀到的《關於跑步,我說的是......》、《身為職業小說家》、《遠方的鼓聲》等等非文學作品,讓我非常喜愛;很喜歡村上春樹這些自述他日常、寫作的作品,讓我得以一窺他的那些雖然我看不懂的作品產出的背景,以及作為一個我所欣羨的職業作者,是如何在經營他的日常與工作。
抽象藝術品般的影像
觀看蔡明亮導演的電影,讓我有類似閱讀村上春樹小說的感覺;蔡明亮導演的藝術成就,有多個國際電影大獎認證,然而,他的作品,個人風格強烈,電影票房成績大多不怎麼漂亮,理解、喜愛他作品的人,可能也不會太多;對我來說,蔡明亮導演的作品,跟歐洲藝術電影一般深奧,印象最深的一部作品是
多年前某次去台北美術館,看了他製作的短片
《是夢》,故事的地點是在一間有點歷史的老電影院,一個小男孩在裡面看電影,影廳裡一個明顯的座位擺著一幀老婆婆的遺照,沒有任何台詞,我當時完全看不懂這個畫面要表達什麼,只覺得毛骨悚然。
紀錄片《昨天》介紹蔡明亮的成長故事,劇組帶著大家來到蔡明亮導演的出生地,馬來西亞的古晉,由蔡明亮導演自己敘述他的成長歷程。蔡明亮導演小時候由外公外婆照顧,外公外婆在電影院附近擺攤賣麵為生,兩人都非常愛看電影,蔡明亮每一天的行程就是先跟著外婆進電影院看電影,看完傍晚場之後,外婆跟外公換班,換外婆去賣麵,蔡明亮繼續跟著外公去看晚上場電影;一天兩場電影,是蔡明亮導演持續了好幾年的日常,但後來因為功課太差,被爸爸帶回家,家裡離外公外婆家有段距離,蔡明亮導演等於是被迫拔離熟悉的成長環境,重新開始適應嶄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並不順利,他跟同學們格格不入,遭到同學們集體的沉默霸凌,沒有人願意跟他講話,看似悲慘的學校生活,他卻不覺得難過,他沉浸在他自己的幻想世界裡,想像出一個又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動的故事。
獨一無二的蔡明亮風格
創作的土壤是生活,每一個創作者的作品,必然都有創作者的生命痕跡,例如,李安導演,儘管在專業上影響他最深、讓他揚名國際的地點在美國,然而,無論是他開始嶄露頭角的父親三部曲《推手》、《囍宴》、《飲食男女》,還是讓他一舉成名天下知的《
臥虎藏龍》,不僅涵蘊著他成長的軌跡,也都交揉著他成長的華人世界的文化底蘊。
看了《昨天》,我才多少理解了一些蔡明亮導演的作品,體會到是什麼樣的文化環境,醞釀出他作品的獨樹一幟,也因為《昨天》,看到了他在作品《不散》裡藏匿的的,對老電影院的思念,以及《是夢》裡,對家人的情感;同樣也是從小看電影長大的李安導演就說,他看《不散》超有感覺的。
蔡明亮導演說,他的電影不是娛樂,他所追求的不是票房,甚至不是理解,而是自由,創作的自由。對很多熱愛影像的人來說,電影可以是娛樂,但也不只是娛樂;同一部作品,在不同時間觀看,隨著自己的生命歷練,往往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內涵;而在理解創作者的生命故事之後,再看他的作品,也可以得到更多的理解。對我來說,看蔡明亮導演的電影,就像解謎,透過《昨天》所透露出來的線索,讓我得以解構蔡明亮導演作品裡,所含藏的情感與生命密碼。
蔡明亮導演的作品,無庸置疑是特別的,特別到連他的恩師王小棣導演都說:「他的電影,其實不是每個片段我都能夠理解,但人生裡面每一件事你都懂嗎?有些事會讓我們不時想一想為什麼,也蠻好的啊。」看到王小棣導演說的這段話,讓我覺得好安慰,顯示不大懂蔡明亮導演作品的我,資質還不算太差;然而,透過《昨天》所認識的蔡明亮導演,讓我會想找時間再看他的作品,去尋覓思考作品裡,他真正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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