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五年,夏。
劉秀在天災過後,對於不屬於自己領地的中國東西兩側發出了詔令。 昭示著真命天子,即將來統治你們。 劉秀緊接著親自投身東線戰事,配合大司馬吳漢征討魯地董憲。
另一邊,耿弇也成功打穿青州。 自與吳漢共破平原後,吳漢因著平狄將軍龐萌造反,轉而南下支援。
耿弇則是步步為營。 一方面招降流寇降卒,重新編整部隊。
一方面也用心整頓了青州吏治,確保自己前進的每一步,都能無後顧之憂。 耿弇的穩妥很好,但劉秀不欲再等。
吳漢建議:「不如將陳俊派為泰山太守,與耿弇協力。」 陳俊,雲台二十八將排行第十九。
在領軍戰略上並不突出的他,個人勇武卻絕對有前三名。 這把無敵之矛,向來是吳漢部隊的最佳先鋒。
但吳漢這次要把他借出去了。 值此亂世,一旦出去建功立業,就不會回來的。 要嘛壯烈身死,要嘛裂土封侯。
吳漢相信,陳俊將會是後者。 論才思敏捷,吳漢排不上號。
但戰略眼光,吳漢半點不輸鄧禹寇恂等人。 吳漢很清楚,今年內,山東戰事即將告終。 陳俊為他出生入死衝鋒多年,應該要得一個好的封地。
不能是漢南貧瘠土壤,也不能是隴右蠻荒之地。 山東有多好,姜太公最知曉。 當然,劉秀不會因為「恩賜」,就進行調任。
讓陳俊前往泰山,是因為泰山很亂。 兩漢有云,齊人多詐。
今天降你明天反。 派一個聰明多智的,在那邊爾虞我詐,容易顧此失彼。
派一個不用大腦的,要嘛中計要嘛引爆大亂。 陳俊既有武勇,衝鋒時又能冷靜觀察敵情。
機變果斷,兩者兼備。 這可是劉秀親眼見識過的。 唯一可惜的,是陳俊只能對所見之事快速判斷。
要他率領大軍,戰術配合,對他又太過苛求了。 是以放在吳漢軍中,作為先鋒最為合適。 但今日確是英雄有用武之地。
陳俊不但具備平定泰山的資質,更能夠逼迫耿弇動起來。 而陳俊前往泰山一事,沒有瞞過齊王張步的耳目。
張步自然不知陳俊何許人也,但想要平定泰山?先問過張步再說。 事急從權,張步不及調動齊軍,只能傳出號令,命泰山郡服從於他的諸將豪族,攔截這個新太守。 但他實在太小看陳俊了。 陳俊從一開始就沒當作自己是來當一郡之主的。
他直接從吳漢手下,把自己所屬的部隊拉了出來。 這可是劉秀軍中戰無不勝的大司馬部隊,最強悍,也最謹慎的先鋒。 陳俊還在途中,就識破泰山郡中不正常的調度。
不動聲色,待到他們在嬴下集合,正要開始整備編組的時候…… 陳俊發起了突擊。 敵方的指揮系統尚未整合,各自為戰。
雖有數萬兵力,也是散沙一盤。 陳俊各個擊破,一路追趕至濟南歷下城外。
一口氣收繳了九十幾個齊王所授的官印跟綬帶。 每一個,都是通敵的證據。 陳俊這時再回過頭去,一個個循線查辦,揪出隱藏在泰山郡中的齊王勢力。
經過這番掃蕩,泰山郡才能真正說是納入了劉秀旗下。 而陳俊果然也不負所託,泰山稍定,他便即通知耿弇,將要進軍齊國首都:臨淄。 耿弇規劃這場戰役,苦心經營了兩年,要他把成果拱手讓人?耿弇可沒這麼好脾氣。
回覆給陳俊的,是耿弇手中劉秀親筆詔書:定齊地一切軍事行動,以建威大將軍耿弇命令為準。 不待陳俊反應……耿弇可不認為,陳俊是一個會在那邊等待書信往返的人,他一定會先斬後奏! 耿弇立刻安排出兵,通告諸郡縣,以泰山太守陳俊為先鋒,騎都尉劉歆為側翼……
不滅張步,勢不歸! 張步先前在陳俊那吃了苦頭,特別加以留心。
一見陳俊動了起來,立刻兵分三路,加強了對泰山方面的守勢。 這正是耿弇要的效果。 耿弇趁夜度過黃河,先是攻打了張步三路北面的祝阿。
兵貴神速,黎明展開攻城的耿弇,在日正當中之前就已經掌握了絕對優勢。 耿弇隨即開圍一角,讓祝阿守軍得以撤退往東面的鐘城。 為什麼要讓敵人匯流?
耿弇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 他所放出的,不過千人殘兵。
其中更有百多人,是他自己安排的陰兵。 這些人一進鐘城,立刻大肆宣揚耿弇大軍如何兇猛強大。
鐘城人,怕。 一日之間,鐘城人去樓空。 張步三路的主將費邑,駐守在南面歷下城,本是全心防守會從西南而來的陳俊。
豈料短短兩三天,自己後方全面失陷? 費邑連忙派出自己的弟弟費敢北上接戰。 但耿弇這次不急了。
他開始砍伐樹木,整理營地,並且就地修建大型攻城器具。
下令三日後攻打費敢所駐城塞。 耿弇更派人傳信陳俊,要求配合日期夾擊。 而這封書信,毫不意外的落入了費邑手中……
費邑一咬牙,點起城內兵馬,打算趁著耿弇毫無防備之際,以優勢兵力殲之。 夜裡,費邑突擊了耿弇的大營。
「放火,燒了他們的攻城具!」 費邑大軍壓境,耿弇的漢軍根本不堪一擊。 費敢策馬至兄長身邊,笑道:「這些漢軍根本不懂得作戰,居然在山腳下紮營,豈不是讓自己無路可逃。」
費邑哼了一聲,「要是他不做死,就換我們死了。」 費敢仍是嘻皮笑臉:「大哥說的是,大哥是對的。」 此時,一名白袍小將策馬來報:「將軍,敵軍大營只有器具,並無兵馬!」 費邑大吃一驚:「什麼?那他們人在哪裡?」
白袍小將向山上一指:「就在那裡。」 山頭上,不知何時密密麻麻布滿了漢軍旗幟,隨著東方逐漸亮起的天空,慢慢變得清晰可見。 耿弇在山上,望著山腳下盡在自己所設大營中的敵軍。
每一個,都是戰功! 「放箭!衝陣!」 耿弇一聲令下,漢軍展開了衝鋒。
騎都尉劉歆此時連忙趕到耿弇身邊,急道:「將軍如此猛攻,只怕陳太守……」 耿弇神色不動:「陳俊這瘋子,還用得著我們擔心?」 費邑眼見中計,連忙要費敢跟白袍小將去傳令撤退。
費敢不敢怠慢,立即轉身而去。 白袍小將卻是動也不動。 費邑怒罵:「嚇傻了嗎?還站在這裡做啥?」 「做啥?」白袍小將緩緩抬起了頭:「南陽陳子昭,特來取你狗命!」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刀光一閃,費邑充滿驚恐又不可置信的人頭,已經被陳俊斬下。 陳俊拎起費邑首級,放聲大喊:「費將軍被漢軍殺啦,投降者免死!」
這一聲發喊,正在包圍大營的漢軍像是早有默契,紛紛跟著吶喊。 陳俊神色不動,一夾胯下馬匹,轉往南面去。
「人,是你的……歷下城,是我的!」 陳俊手持費邑首級,威嚇逼下了歷下城。
耿弇雖未能抓到費敢,但仍是趁敵軍群龍無首支際,連下四十餘營。 這兩名大將如有神助,不過五日,已經取下濟南。 齊王張步也是驚恐,退往劇縣,命弟弟張藍率兩萬兵,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淄。
彼此之間,只相距四十里,應變有餘。 耿弇馬不停蹄,繼續往前推進。
探得消息後,耿弇的決定,是就地休整,五日後先攻打張藍。 但如此大張旗鼓,齊軍要探知漢軍動向,也是不難。
張藍認為,耿弇是使詐拿下費邑,極有可能重施故技,遂晝夜緊守,不敢鬆懈。 這邊廂,耿弇手下諸將果然也認為,不應等足五日,當立刻出兵。
耿弇嘆了一口氣:「張藍聽說我們的目標是他,早已日夜備戰,現在去找他,必然是僵持不下。」 護軍荀梁道:「莫非將軍打算多拖些時日,待他們堅持不住,再施以偷襲?」
耿弇伸手一指:「妙計,可惜猜錯了,我們深入敵地,補給不能保證,拖上十天半個月,只怕先退兵的是我們……有趣的是,臨淄那邊認為不會受到攻擊,正自吵鬧著誰要擔當總指揮,誰該出城救援張藍。我們,就打臨淄!」 騎都尉劉歆道:「臨淄於此戰無足輕重,齊軍定然深知,故此安排。先取臨淄,只怕孤軍之勢不改。」
耿弇搖搖頭,「非也,張步只是認為,自己跟張藍要救援中間的臨淄都算容易。反過來想,一旦取下臨淄,張藍跟張步之間的連繫就斷了……沒有補給,你認為張藍還會固守城池嗎?此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 諸將不再異議。
夜半,耿弇下令悄悄叫醒士兵們,大家以乾糧充當早餐,不生煙火,整備完成。
天一亮,耿弇大軍突然出現在臨淄城前。 同樣的,還不到半天,臨淄城便已陷落。
太守將領一開戰就一個接一個的逃跑,還不到中午,已經一個可以下令的人沒了。 臨淄城民哪堪再戰,開城投降便是。 城門一開,耿弇立下嚴令,禁止擄掠……但是劇縣可以。
一來,安定臨淄民心。
二來,斷絕臨淄周遭往劇縣逃亡之心。
三者……激怒張步! 張步聽到報告,大笑不止:「老子在跟幾十萬赤眉打仗的時候,你還在媽媽十塊的小屁孩,帶著這些又疲又累的士兵,也敢跟我叫板?」
「來人,備我戰甲,讓孤親自去收拾這小子!」 張步點起二十萬兵馬,直向臨淄城去。 激將法是耿弇的意圖,豈有不防之理?
漢軍很快就發現張步的先鋒,但耿弇下令,「不得出擊,放他們過來……姜太公釣魚,不夠大尾,可是不收竿的。」 漢軍轉頭就走,張步大軍更是猛追。 耿弇命人將張步先鋒引往小城,張步本軍也不在意,直取耿弇城外諸營。
眼見漢軍逐步敗退,耿弇皺起了眉頭。 「該死的……還沒到嗎?」 便在此時,小城內傳來了歡呼聲,跟那個令人信賴的熟悉嗓音。
「南陽陳子昭在此!」 耿弇等的,便是陳俊這支援軍。
「好,眾將士,隨我殺敵!」 耿弇翻身上馬,帶領精兵衝向東城。
接下來,ˋ再無奇策。 就只有硬戰而已了。 耿弇衝殺之間,一支利箭對準他胯下馬匹飛來。
不及細想,耿弇一擺腿,幫座騎擋下了這一箭。 「廢一條腿,總好過人仰馬翻。」 耿弇牙一咬,揮刀斬斷箭桿,又上陣再戰。
直到日落西山,雙方撤退之前,沒有人知道耿弇的大腿中了一箭。 陳俊雖狂,但也只是不當自己的性命一回事。
看著耿弇腿上箭傷,陳俊皺起了眉。
「我出發之前,已收到報告:皇上已經消滅董憲,正與大司馬趕來……不如我們堅守臨淄,等皇上來再說?」 耿弇笑道:「皇上凱旋駕到,我們當臣子的不殺牛備酒相迎,還把賊寇留給如同親父的皇上收拾?子昭,這不像你啊。」 陳俊啐了一口:「呸,我是怕你讓我們的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
耿弇握起了陳俊的手:「得,我們來打個賭……先死的,就輸了。」 陳俊甩開耿弇,豁然起身,道:「兩個都不死,算你贏……你不就是想贏我才改變了你的戰術嗎?」
說完,不待耿弇回答,陳俊轉身大踏步離開。 「當然,我一定會贏。」 營帳內外,耿弇與陳俊同聲大喊:「來人,備甲,取馬!」
「再殺他個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