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師天意教她,可以如何為母親按摩經絡時,她告訴天意,自己與母親不是那種肢體上能有親密接觸的關係;然而,母親的罹病與生命將至,使得張琪開始想嘗試去靠近母親,這不可避免也會去觸碰到童年的自己。
失去,向來是生命的重大失落。尤其是面對所愛的人離去,那種失落與痛苦可能暨巨大又空無,張琪與母親長年共同在這樣的失落中。然而;劇情中,似乎未曾見過母女倆好好談過這件事。
在諮商工作上,似乎往往剛好會遇見,正與自已面臨相似議題的個案,不論是有關自我形象、原生家庭、情感關係等等… 因而,才有這句「助人者自己能走多深,才能帶個案走到多深」的諮商箴言。
第一集時,張琪正陪伴一位目睹父親家暴的個案,而這位個案成年後竟又掉進了婚姻中的家暴;後來,這位個案的父親在臨終前,她與母親也去見了她們的「那個人」,原本個案期待母親會對父親說些什麼,但母親沒有多說…
原生家庭的劇本,牽動我們對愛的選擇
一個人會被什麼樣的人吸引,或進入什麼形式的關係,其實一路都有跡可循。
讓我們再次回到張琪與母親對於「進入婚姻與否」爭論的那一幕對話: 「當初如果我早點離開『那個人』,你現在就不會受我影響了」母親無奈地說。
而這馬上引發張琪的反駁: 「那個人那個時候怎麼樣,跟我現在怎麼樣,一點關係也沒有!妳不要亂套因果關係!」
雖然,母親在她的婚姻中落空了,但她似乎仍期待,女兒要找到一個所謂的好的歸宿、並且生兒育女。
看似矛盾,但也不矛盾。或許,因為母親失去了可以陪伴她的人,她不想女兒也這樣孤單,仍希望張琪可以進入婚姻;因此,對於女兒的「不婚主義」她有幾分自責,認為大概是自己的婚姻狀態讓女兒對婚姻的價值產生不信任。
對於這點,張琪是否認的,並且是嚴正的駁斥母親。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小時候,她目睹了原本疼愛自己的父親,在她還不明白為什麼的情形下,選擇了離開,留下她與壓抑的母親;然而,縱使母親是那麼的壓抑自己對「那個人」的生氣,她還是望見了母親落淚的樣子。
父親忽然的離開,以及母親在婚姻落空後的壓抑自我、情緒不穩定,都使「小琪」的安全保壘垮了,家說解散就解散。
心理學家約翰.鮑比(John Bowlby)提出廣為人知的「依附理論」,他認為幼年時與母親或重要他人的互動,會深遠地形塑一個人對自己、對他人、對世界的看法:
自己是否值得被愛、他人是否能夠信任或依賴。
發展心理學家馬琍.安斯沃斯(Mary Ainsworth)在「陌生情境測驗」的實驗設計中,透過觀察嬰兒在經歷與母親暫離、陌生人進入的情境,所引發的情緒及行為反應,將孩童的依附型態大致分類:
安全型依附(Secure attachment)、焦慮矛盾型依附(Anxious-ambivalent attachment)、迴避型依附(Avoidant attachment)、 難以分類的混亂型依附(Disorganized-disoriented Attachment)。
而母親照顧孩子的品質,會影響孩子依附形態的傾向。
張琪的母親是壓抑的,婚姻的消逝,使得被留下的那一方深感痛苦,而一個失去愛的母親,很有可能無法有穩定的「自我」去回應孩子;至於父親的離開,更讓年幼的她感到困惑。
心理學家認為:
在我們孩提時所經歷的依附關係,會間接的影響在往後成年後的親密關係,人們在關係中會採取同一信念、方式來看待與對待他們的愛侶。
當友人邀約張琪的伴侶-兒童心智科的「莊醫師」(馬志翔 飾)一同聚會吃飯,張琪很堅持地表示: 「自己不會參與他的生活,而他也不必來參與我的。」
「關係也不是套上權利義務就好。」
或許,在張琪的心底,她害怕去依賴他人,因為他人很可能忽然就消失了,就像父親在她小時候留下她那樣;而最具有法律效力的「權利義務關係-婚姻」,在她的童年經驗裡,也不是愛的保證。
「如果從來沒有擁有,那又何來『失去』?」
這往往是許多「逃避型依附」者臉上毫不在意的面具下,隱藏在心底最深的吶喊,這吶喊不論是當事人或對方都聽不到,因為聲音化成了「逃開」的無聲行為。
逃避型依附者,通常只能相信自己,對他人可能持有不信任的態度,因為相信或依賴他人,可能會讓自己陷入不安全或脆弱的感覺。
以張琪這個角色在四樓的天堂這部劇中所呈現的樣貌: 作為心理師的她,在專業上有獨到的看法、排斥有承諾或涉及權利義務的親密伴侶關係且不願涉入對方的生活太多、很難對他人表達自己的情緒等等…或許可能是逃避型依附的一種呈現。
然而,當她與莊醫師的「非典型情感狀態」被週刊報導出來,而對方向媒體發表「愛妻宣言」後,她感覺到自己「被切割」了,原來對方不是她想的那樣。
而其實,她也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樣:
她其實渴望情感、渴望被愛,也害怕失去愛,也依賴著那段她認為「沒有依賴」的關係;然而,原來就算這關係本就不存在承諾與義務,失去它還是那麼受傷。
有時,就算我們覺得自己能因著「選擇」而逃離原生家庭的傷;然而,誰也逃不了。
我們做的選擇,尤其是對愛的選擇裡,往往根源於對原生家庭關係傷痛的逃離;可是,逃離只會帶來更多逃離,我們能做的只有勇敢跨過去。
一輩子的對抗,原來是在吶喊:母親,我希望妳快樂
劇中場景,從醫院與推拿所來來回回,而回到天意的「天堂」時,她對師傅天意說著:
自己與母親對抗了一輩子,最近好像快要和解了,母女間好像還有沒有說的事,但母親已經走了…
其實,在張琪的心底,她想對抗的,不是那個獨自扶養她長大的母親;她想對抗的,也不是婚姻制度或普世對於關係的價值觀;她在抵抗的是「失去自己」-她的母親失去了自己,一輩子都在為他人而活。
有一個場景,是張琪開車載著母親,母親回憶起她這一生,似乎都在為女兒煩惱… 再母親病逝後,她打開母親的衣櫃,發現母親仍保存著「那個人」的衣物的那一刻,她終於流下了眼淚,痛哭問著:
「妳這一生,到底有沒有為自己活過?」
「妳這一生,到底活得快不快樂?」
看到這幕,忽然明白,其實她與母親的對抗,是她心疼母親的呈現。她心疼母親這一生都在等門、都在等女兒長大、結婚…
即使是陌生的「那個人」,母親竟然還一直為他留著衣服…
人,有時很難真的覺察到,自己感受及行為的背後究竟藏著什麼。
張琪認為她在「對抗」母親,並且向母親證明自己這樣的生活方式也很好;但她沒有發現,這麼用力的對抗與證明裡,藏著是對母親的不捨…
當張琪證明著自己,或許在她的內心有這樣的期待:
好希望母親能像自己這樣,為自己而活,她希望母親除了是位母親,更是「她自己」。
作為女兒,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母親活得快樂。
原來,這輩子她與母親的對抗,竟是心疼母親的另一種吶喊。
「結婚怎麼能用交代的心態?」「妳看妳!」張琪多麼希望她的母親能夠「看」到,這一生她一直都在為別人而活。
也許,母親在天堂,已經看到了。
總結
我們從母體滑落到人世間的那一刻,婦產科醫師剪掉了有形的臍帶;然而,母親與孩子的依附,卻是一輩子的相隨。
與母親的關係,深深影響著我們如何與他人互動、如何看待自己;而母親的笑與淚、喜悅與失落、敞開與壓抑,往往牽動著孩子的全心。
曾在臉書看到一位心理師寫著,似乎每個成年女性,內心或多或少藏著「母女關係」的議題。
或許,不論外在呈現的是愛、是恨、是對抗也好、不捨也好,作為女兒,其實只希望母親活得快樂,只是我們不一定會發現自己這最單純的「願望」… 就像劇中作為心理師的張琪也一直沒發現,她一切的對抗、證明,都只是「母親,我希望妳活得快樂」的吶喊。
在最後一集,相信觀眾與角落星一樣,已經能夠看出,張琪漸漸能試著依賴他人了,她不再避免表達自己的情感需要。
當天意說,最近自己想休息一下…張琪以俏皮的語氣問道:「蛤?那我的失眠怎麼辦?」
「我不是說,我之後不能再幫妳推拿了嗎…」天意為難地說著。
向來不想麻煩他人的張棋,在這時安靜了一下後,擠眉弄眼撒嬌地說:「你確定嗎?」
兩人沉默半晌…
「我不確定」天意笑著說。
如果依附型態是一道光譜,張琪正從「逃避型依附」移動到「安全型依附」的路上了。假設有第11集,也許他們已經合開「新天堂」四樓的推拿所與五樓的諮商所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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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原生家庭的議題,角落星推薦兩本書分享給大家,作者均為諮商心理師許皓宜:
1、《與父母和解,療癒每段關係裡的不完美》
2、《即使家庭會傷人,愛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