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7

他一向不喜有太多選擇。翻開第一次光顧的餐館菜單，如果超過二十道菜，他便起疑；如果兩部以上他有興趣的電影，同時在院線映演，他一定緩一緩，最終只選擇他最想看的那一部；巷弄裡發現一家趣味的二手小賣店，明明一眼即見令他砰然大喜的物件，他卻要把全部的東西看過一遍，確認那是他最喜歡的，才會接近它、細細把玩品味。

他覺得「最」這個字，是要被謹慎使用的。無論是說、或寫，或行為上的選擇，都是。

當然，這跟成長經驗有關。他說，「如果從小，你除了牙刷以外，一向沒有屬於個人擁有的物件，你便有機會生出創作的欲望；如果你一向必須在幾樣『不怎麼樣』的東西裡面挑一件相對喜歡的，那你從小就不自覺的培養了選擇自己眼中『最好』的能力了」。

但是他這套似是而非的說法，在網路世界裡，不但是「人瑞級」言論，而且是逐漸消失的生活經驗。

幾天前，他在一條多是「長輩」健身的山徑間遇一小農，小農在路邊擺出山間收穫蔬果。他照例精挑，購得「佛手柑」一只。

帶著綠葉、青黃漸層，造型秀異的佛手柑，香氣清雅，和「食物」完全無法聯想一起，於是他試了孤狗。結果，各種影片、如何吃、如何種、哪裡買、功效、營養...資訊海量，內容大部分重複，而且品質低下。

他完全找不到「最好」的、「最有價值」的資料。當然，他早習慣了。

他在家中書架上取出劉克襄多年前繪寫的《失落的蔬果》，果然。劉克襄寫道：「『佛手柑』是『枸櫞』的變種。...枸櫞果實長橢圓形，外表有縱行的皺紋，因此稱為『拳佛手』。佛手柑的果實，前端開裂如指，以『開佛手』稱之...」 。他讀得有滋有味，果香四溢。

佛手柑消失在主流蔬果之列，似乎是商業上的必然。在網路的世界裡，對人、對物，專注所喜、擇一而愛，也已難得。

生活在「網中」，常常讓人忘了自己無知；網路的「標準答案」比教科書更可議。他說，就這一點看來，他慶幸自己不是所謂「網路原住民」，他到現在都還清楚知道，什麼是自己眼中「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