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跟醫生說我是他的好朋友

「你認識他嗎?」醫生手指著我的鼻子問老爸。 「認識阿。」 「他是你的什麼人？」醫生繼續問。 「....他是我好朋友阿。」我老爸看著我，面帶微笑地回答，而我在一旁三條線，但那已經是最近幾個月來算很好的狀況了。 在我出國前，老爸的狀況還沒那麼嚴重，雖然也是常常有點神智不清的一直走來走去，但只要我出現在他面前，他都會露出好像等了我等了很久，終於見到我很開心的表情。 現在想起來，他那時候的表情實在是可愛到爆。 不過呢，我個人覺得，老爸似乎是遇到任何一個人都會露出這樣子的表情，不管他自己記不記得。那個狀態，讓我聯想到記憶拼圖裡面一個失智病患，為了掩飾自己失智的狀況，也是看到每一個人都會露出好久不見的表情，然而，那很可能只是他們想要表達善意或是保護自己而學會的反應。 有的時候老爸神智清醒的時候，還是記得我的名字，只是，他似乎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說「這是我兒子」了。 回到台灣也才短短幾個月，但老爸的狀況已經前前後後變了好幾次，跟我剛回到台灣時整個完全不一樣了。 剛回來的時候，老爸還可以稍微正常的講話甚至聊天，從安養中心回來後，他變得極度暴躁，不斷地罵髒話，不斷地跳針講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接著，則是住院檢查的那一個月，他一開始是整天講著說要回家，到要出院的時候，則漸漸變得不太說話了，最近這段期間，他的詞彙量已經少到幾乎可以說是個位數了，幾乎只能回答要或不要，好或不好，而好不容易他突然想講話了，常常講出來的又是口含滷蛋發音不正確到我們完全聽不懂的東西..... 從那個時候，我開始覺得，所謂的生命，好像也不一定是零或一的事情，就像是老爸雖然一直在我的眼前，但隨著記憶慢慢失去，腦袋慢慢退化，所能夠說的跟做的也都慢慢越來越少。 某種程度上，其實就好像是有一個人，緩緩地在你的生命中逐漸的消逝而去。 之前老爸病情還很輕的時候，常常會在人群中找不到我們，老媽會叫我去牽老爸的手，那時候我還覺得彆扭，畢竟從小到大，我跟老爸除了打架以外其實沒有太多的肢體接觸。 而現在，則是只要老爸在身邊，手就是給他抓著，或是要帶他出去時，也是要一直拉著他的手。 如果要提一個老爸失智後帶給我最多的改變。 也許就是讓我這輩子第一次有機會擁抱老爸。當老爸很緊張，在家裡不斷走來去時，我開始會走到他身邊抱抱他，看看他會不會緩和一點，而當老爸空洞的呆立著不知道在幹嘛時，我也會想，也許抱抱他可以讓他重新開機。 然後漸漸地，跟老爸擁抱這件事，也變得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