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好幾年,可是我覺得我還是好不起來。我以為時間過去了,我就好了,但是我每次想到他不在了,我的心還是會痛......怎麼會這樣?我好希望他還是在我身邊。」
我們多半有與他人離別的經驗。人生在世,別離便難以避免。我們知道人終有一死,可是那一刻來的時候,我們往往還是會難過,還是會感到不知所措。當我們看著那個他曾經在的位置,翻著他過去曾經翻過的書,或者走過那些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那些往昔的記憶彷彿就又在這個當下重現。
迷茫、手足無措、憤恨、哀傷、麻木、憂鬱、混亂、驚嚇,這些都可能出現在所愛之人離去之後。在我們面前有這麼多感受同時呈現,這種情況會令我們慌忙,也可能令我們不安。除此之外,我們可能也需要應付那些前來弔唁的親友。通常這時候是令人身心俱疲的時刻,有那麼多儀式需要準備,也有那麼多人需要應對;在夜深人靜時,那些席捲而來的感受又可能讓我們彷彿被浪潮淹沒。
我們往往沒有機會好好說再見。可能幾年過去,我們覺得我們已經「好起來」,卻在不經意之中,某些過往突然向著我們衝擊而來。我們沒有好好說再見時,這些沒有說出來的話,往往會像潛藏的流一樣暗暗湧動在我們生命的底層,然後時不時地席捲而來。
除此之外,我們對於哀傷似乎有一種預期,即是哀傷會隨著時間過去。所以當一個人逝去五年或十年,我們仍為了這個人離去而感到傷感時,也可能引來那些看似關心,實際傷人的言語:「你怎麼還在難過啊?」「事情過了那麼久,你怎麼還放不下?」「不要再講了!是要哭多久?」
當我們沒有好好說再見,那些在葬禮與照顧逝去者的過程中被藏在檯面下的感受、情緒與情感,就會持續騷擾著我們。「哀傷會隨著時間過去」,並非如此。哀傷不會隨著時間過去,除非我們正視這些複雜的、被統稱為哀傷的感受,並且允許這些感受有它們各自的進程,需要消化的時間也不一樣。
實際上,幾乎每個人都需要重新學習如何哀悼,如何好好說再見。《淚湯》便是這樣一本精巧的繪本。
當我們正視了「我們不太知道怎麼說再見」時,這本繪本就會出來輕聲地提醒我們:「事實上,說再見的方式沒有固定的答案,沒有固定的方式,也沒有固定的時間。而我們需要陪伴,才有可能重新站起來。」
當我們真的好好地說再見-可能一年,可能十年-我們會慢慢發現,那個我害怕我會遺忘某個人的恐懼會消失,我們對某個人的記憶會轉化,我們生命中的意義會變得複雜,我們跟這個人相處的方式變得跟以前不一樣。然後我們可能會發現,這個人就在風中,在雨中,也在夕陽的餘暉中蕩漾。
每個人都在熬煮那口屬於自己的湯,用自己偏好的調味料調味。
當我們好好地說再見時,會發生什麼事?
通常來講,所發生的會跟我們預設的「好了」有所區別。「好了」是一種模糊的用詞,通常指一種「噢,我不再有這些不舒服的情緒,不舒服的感受。我可以正常的行動,也可以正常的工作,我可以再回到像以前一樣地過日子。」
然而,當我們好好地說再見-我們說了一次,然後再一次,接著又再一次地說出再見時,我們會開始慢慢接受,這些不舒服的情緒可能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份,那個我記憶中的「以前」真的已經過去。那些眼淚或者傷痛都是真的,可是我開始慢慢學著用一些新的方式和這些傷痛共處。
我生命中的風景像是被抹進了一抹黑,然後我慢慢放下了要將這抹黑抹除掉的念頭,所以我慢慢能夠接受,這抹黑與我生命中其他的色彩其實難以區隔。它會時不時地湧上心頭,而我慢慢體會到,湧上來沒有關係,我需要暫時休息也沒有關係。
生命的步調會慢慢變慢一點,再慢一點,而我們生命沿途的風景,也會變得清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