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的我_家的味道

小時候，外婆家養了一隻馬爾濟斯，叫做「吉祥」，我們都叫牠「祥祥」。翔翔現在已經不在了，但我認為牠算是一隻幸福的小狗狗，儘管年邁後毛髮脫落，稀疏的尾巴看著總像隻老鼠，但牠並沒有得老年癡呆，也比我見過的其他老狗有活力，這輩子沒生過什麼病，唯一一次病痛後沒多久就離開了，沒有受太多苦。

以前，我總覺得外婆家有一種味道，那種味道在外婆房間尤其的重，我一直以為那是祥祥的味道，但一直到祥祥離開的這麼多年後，那股味道仍然沒有消失。或許，是祥祥捨不得我，所以一直還在？怎麼可能呢，那小老頭才沒那麼愛我，牠只會跟我搶食物而已。

一天，我偶然和媽媽提起對這股味道的記憶，但媽媽滿臉困惑，家裡哪有什麼味道啊？我告訴她，其實奶奶家也有一種味道，這回她反應過來了，用力點點頭認同我的話，說她也有聞到。

奇怪了，為什麼媽媽聞得到奶奶家的味道，卻聞不到自己娘家的味道呢？我沒有問過爸爸，但我猜他根本不會去注意什麼味道不味道的。那為什麼我能聞到呢？我左思右想，想起了日本動畫《多啦A夢》的一個片段。

我不記得那個道具的名字了，但我記得那個道具的作用，是加強房子的味道，讓不是住在這個地方的人，會被專屬於這間房子的味道給趕走，而原本就在這間房子生活的人不會受影響。這不巧了嗎？或許我聞到的那些味道，就是外婆和奶奶的「家的味道」，所以媽媽和爸爸聞不到，我卻聞得很清楚，偶爾還會覺得有點刺鼻。

每個人的家都有味道嗎？我想起之前看動畫《我們這一家》的片段，兩個孩子在討論「媽媽的味道」是什麼，而媽媽為了不讓他們把媽媽的味道定義成「竹輪」，而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希望他們重新定義媽媽的味道。家的味道也是可以被改變的嗎？要怎麼改變？

我想，家的味道就像我們的手相一樣，雖然會發生變化，但你每天看著，根本不會察覺有什麼改變，你甚至不曾注意到它。就像韓國電影《寄生上流》的主角一家，他們四口身上都有相同的味道，是長期住在半地下室的潮濕的味道，而如主家一家的雇主的男主人說的，味道是一種會「越界」的東西，我們或許曾因為味道而打擾到誰，卻不自知。

每個人也都有味道，各式各樣的味道，或許是衣服沒曬乾的悶味，或許是玫瑰花香的洗髮精的香味，或許是在魚市場工作的腥味。我永遠記得國中時，一位同學流汗後會有一種特殊的味道，而我聞了那個味道會有類似心悸的感覺，也記得高中時大家的制服都沒有繡名字，我們總用味道來判斷被遺失的那件外套是誰的。

我的味道是怎麼樣的呢？總覺得沒頭沒腦地問別人這個問題，會有在打性騷擾擦邊球的疑慮。就像我們很難知道自己睡覺打不打呼一樣，我們很難察覺自己身上有什麼樣的味道，我不是在說「成熟男人的韻味」的那種味道，而是我們鼻子真正聞得見的味道。當然，有時候「成熟男人」的那種味道，我們也很難自己察覺。

我家的味道又是怎麼樣的呢？這個問題問爸爸、媽媽，應該也是無解的。從小到大，二十年的光陰裡，我正式搬過四次家，經歷過五個家和三個暫居住所，或許我的家根本沒有味道，味道都還來不及根深蒂固，我們就搬家了。父母從小都在同一間房子長大，幾十年的時光，是抹也抹不去的痕跡。

大學後我離開了家，隨著課業繁忙起來，回家的頻率也慢慢拉長，在搬到現在住的房子幾個月後，我回到家，準備把曬乾的衣服收進衣櫃，卻被撲鼻而來的氣味嚇著——我們大家明明都是用同一款衣櫃，爸爸的衣櫃卻有一股「爸爸的味道」。

當時我還沒注意到，但現在只要進到爸爸的房間，我總會因「不是我的味道」而皺起眉頭，那味道好像在趕我出去，不准我踏入這裡。我想那股突如其來的「爸爸的味道」，應該是生病的味道，因為在我察覺到味道不久後，爸爸就檢查出生病了。所以說，味道真的會因為自身的改變，而產生變化。

外婆的房間是家裡味道最重的地方，尤其在衣櫃。以前是祥祥的味道，後來是表妹包尿布時擦痱子粉的味道，現在是兩個小孩「乳臭未乾」的味道。自始自終，那股我難以表達的味道，仍深深刻在外婆的房間裡，充斥在我的鼻腔，在我的記憶。我敢斷言，那絕對不是衣櫃本身的味道，因為其他房間也都是一樣的衣櫃。

說了這麼多，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的家到底是什麼味道吧？我會覺著有些可惜，但這不影響我舒適的待在這間房子裡，用喜怒哀樂的回憶，去填補感受不到味道的遺憾。倘若真的有一天，我能聞見家裡的味道，那我想那大概是全世界最令人安心的味道。

你的家也有味道嗎？希望那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