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地打開豆瓣想看看友鄰們有什麼新動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世界變了調,我居然連一篇文章的收藏都不被允許,因為身為非大陸用戶需要重新認證,得與個人證件自拍來通過用戶審核,否則無法在豆瓣上發言,更準確地說,除了閱讀你不具備任何行為能力。作為港澳台的用戶就必須選擇,是否要以個人身份資料換取在豆瓣上的行為能力,漸漸地我發現越來越多的友鄰退出曾經陪伴他們走過青年時代的精神角落,淪為豆瓣的難民,正努力地將過去留下的文字和記錄遷移,但是沒了豆瓣該去哪裡?
比起這些在電影或是文學頗有見解的友鄰來說,清寒如我倒是沒有什麼可搬的,我只是不知道他們離開豆瓣以後,該去哪裡挖掘如此深刻的評論和豐富的視角,畢竟我不是那個時代的文藝青年,現在也稱不上,但離開豆瓣確實對兩岸三地的許多用戶來說是一種時代的殞落。
如同豆瓣最知名的標語「我們的精神角落」,豆瓣的創立來自於楊勃對於「讀書交流平台」的想法,從電影、書籍、音樂的分享日漸形成更富有生活氣息的社群,就像鄰里之間互相討論附近便宜實惠的攤販一樣,在豆瓣你可以分享好書,也可以分享生活中的小發現,文不文藝倒是其次,只是透過分享與交流去創造虛擬世界的相遇,你可以在這裡找到志同道合的友鄰。這對小眾的興趣喜好和獨立電影來說,是一個非常珍貴的地方,因為哪怕相距遙遠也能聚集起一群人一起熱愛某一件事。
豆瓣上有一種很特殊的氣氛,與現在的社群網絡有很大的不同。在豆瓣你與其他人的連結不是取決於真實世界的關係,而是因為相似的喜好與興趣來成為對方的友鄰,在這裡你的頭銜、學校、工作,你是誰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看見了什麼有趣的事?嚐到了什麼美食?讀了什麼喜愛的書?看到了什麼難看的電影?體驗了什麼樣的人間?重要的是我們關注的事物有相似之處,於是我們成為了友鄰,或是創立了小組。我們在其中暢所欲言,可以為一碗道地的米粉爭辯,也可以分享你支持的論述,當然也可以僅是將豆瓣作為個人觀影、閱讀記錄的平台。
但是當豆瓣的用戶越來越多,自然就會有人發現這個巨大的市場,也就吸引了不同目的的用戶,當大眾走向豆瓣以後,他們的初衷備受挑戰,社群被資本被飯圈給侵蝕,成為了一群人聚集攻擊另一群人的基地,豆瓣的精神角落被植入仇恨的種子,書籍、電影、音樂的評分被資本所操作,而高喊民族主義的人群也利用評分的機制實踐他們以為的正義,性別的對立將此作為戰場互相廝殺,豆瓣的初衷已不如初見。2021年末豆瓣被以違反《網絡安全法》的相關條例屢次罰款,政府要求他們正視網路言論的問題,加強監管用戶的職責。
於是,你是誰變得重要了。
那港澳台的我們是誰,就變得尷尬了。
雖然過去豆瓣也會處置不當言論作出禁言或停號,在中國社群的言論自由本來就有所限制,但是這麼多年來它仍然成為無數中文影迷、書迷、樂迷凝聚的一方土地,甚至當年的文藝青年都已經成為了當今的學者,豆瓣曾是餵養他們精神養分的地方,它讓許多人找到在現實世界難以尋求的知己,互相分享彼此生活的共鳴,而他們在豆瓣留下的文字與紀錄,也乘載著思想與知識,再繼續滋養著相同興趣的新一代人。
然而,當港澳台的用戶不得不離開時,豆瓣的精神角落就會失去一群來自不同教育思想的人群,如此一來也許豆瓣可以更靠近主流,但同時也意味著失去多元。對港澳台的人來說,也很難再找到一個取代豆瓣的中文平台,因為我們的人口、市場、產業都不足以去匯聚豆瓣這樣的存在。當然更讓我感到難過的是,這意味著中文的世界再一次地被分裂,哪怕我們拋開政治,只想要以一部電影、一本書、一首歌來交流,想要以一個故事來尋求知音都不再如此容易。即使我們仍然可以在其他社群維持聯繫,但那個以文會友,百家齊放的時代仍然告別了,哪怕我們都知道在這樣充滿對立的年代,一點點的交流都彌足珍貴,一點點的共識都可以帶來希望。
但時代從來沒有聽見我們的聲音,對立對大多的掌權者而言都等同於利益,我們這些豆瓣的難民們也只是小小的犧牲,不足以憐惜,我只想問曾是豆瓣用戶的你們流浪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