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從無到有:創作文本到出版的眉眉角角」青年創作成果發表會
◆文字整理/黃毓純、姚旟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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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2年6月6日 13:00-14:00
地點:台北國際書展 青春沙龍
講者:郝妮爾|本書作者
顧玉玲|北藝大助理教授,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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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部的青年創作獎助,今年已經邁入第六年,下一個年度的獎勵金即將在今年十月開始收件,可於線上申請(
https://grants.moc.gov.tw/Web/index.jsp)。文化部除了提供青年創作的獎勵金,也協助成果進行出版或是媒合,並為出版的作品舉行成果發表會。創作是非常多元、各式各樣,在每個世代的作者,他們自身都有自己關注的議題,有所處時代下會有一些困境或不同的狀態,都會呈現他們的創作上。這也是造就了我們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才能長出來、獨一無二的台灣的新世代創作。
《卡西與他們的瓦斯店》故事從雪隧尚未開通的九○年代開始,刻劃宜蘭居民對於觀光開發的不適、困惑與矛盾,也以時代變遷下的瓦斯業生態映照出常民生活的轉變軌跡。本場次由本書作者郝妮爾與《餘地》的作者顧玉玲對談,與大家聊聊小說創作中的書寫脈絡、創作想法,以及創作者與虛構文學的距離。
一個虛構的小說,從這裡開始。
顧玉玲認為作者郝妮爾說故事的技巧非常好!《卡西與他們的瓦斯店》有多線的進行,隱藏的線索是瓦斯業。從中可看到瓦斯業的辛酸、故事人物的勞動歷程,甚至他跟顧客之間彼此的較量、佔便宜,或者是他跟官方政策之間的關聯,以及在專業上的尊嚴、勞動現場上可能遭遇的職災……。這些都編織在人物的互動中自然的呈現,作者花了不少的田野功夫。其中的書寫策略,不只是營造了一個人物去寫一個故事,讓你走進來感動或感受,另外還希望讓你知道,台灣瓦斯業是怎麼一回事,顧玉玲認為作者有這樣的企圖,所以她選擇用一個虛構的小說,就是從這裡開始。
虛構小說能容納想像:愛恨交織時,情感複雜無法用散文講述。
郝妮爾講述自己創作最早的切入點是散文。《卡西與他們的瓦斯店》選擇虛構小說,而不是散文,因為故事的原型發想以父親的瓦斯店出發,郝妮爾認為無論如何自己都無法用散文寫,因為離自己太近……郝妮爾表示寫散文,是與自己非常親密,比方寫愛情、友情、寫曾經過世的一隻狗,但是為什麼父親偏偏不能寫?因為每隔一段時間,重新去看自己與父親的關係,沒有辦法清楚描繪,有時候愛他,又有時候很恨他,甚至也恨他的瓦斯店!愛恨交織的時候,情感複雜到無法用散文來講述,那是郝妮爾第一次覺得,也許虛構文學能夠容納這樣的想像。另外很感謝文化部獎補助計畫,因為申請計畫,郝妮爾讓自己硬著頭皮把小說寫完。
郝妮爾寫散文的時候,有一個非寫不可的慾望,但是寫小說時,是有一個非知道不可的疑問,帶自己去尋找那個答案。小說的結尾,郝妮爾修改了很多次。「因為我原本有一個預想,如果現實生活中我不能讓我爸退休,我一定要寫到那個角色退休,如果不能退休,就變成虛構的世界和現實的世界,我都無法滿足我內心的痛苦,我就是希望一個遍體鱗傷的人可以好好的休息,可是我發現這個小說到後來,我已經沒辦法讓他退休,因為我完全知道他繼續做下去的原因是什麼的,這個是我當初在創造小說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創作者會被故事角色帶著走!」
你突然發現這個角色他長出自己的血肉,郝妮爾當時思考,要寫一個忠於自我內心意志的小說,還是忠於那個角色的意志。
隨著小說去探向我們的未知。
顧玉玲講述經常書寫小說的人,其實是在朝向他不知道的方向在書寫的,最後小說會到哪裡?其實不是我們原先能預知的。我們經常是跟隨著小說去探向我們的未知。所以從這樣的結構裡,這個真實跟虛構之間的界線,顧玉玲認為:「真實是無以再現的。」
在書寫《餘地》之前,顧玉玲為一個書寫非虛構(non-fiction)的報導文學的書寫者。顧玉玲試圖窮盡所有的方法跟可能去逼近真實,但是有一清楚的前提,真實是不可能再現,即便是自己去說自己發生的某一件往事,我們都知道每次述說,調動了一次記憶,就進行了微調,而這個記憶的敘事,經常是服務於現在的需要,現在的認識,以及現在的自圓其說,我們自己都知道,即便是自己的記憶,都在服務於現在的視角,所以早就不是20年前的那個我在說這件事了,但是我更記得的是,此時此刻我怎麼去看待那件事,所以真實他永遠是浮動的,那真實跟虛構之間,本來的邊界就不明不白,那虛構跟非虛構之間,本來就是互相滲透的。
郝妮爾發現讀者是樂於誤會的。
幾年前林奕含出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開頭寫改編自真人真事,但沒有說改編自我的故事,她也在無數的場合說過,她不是房思琪,請讀者不要誤會!可是大家樂於誤會。 郝妮爾寫《卡西》後記原本想感謝幫助過這本書的人,但沒想到讀者讀完在讀墨分享了後記,後記竟然讓作者跟書中所有角色的連結,讓大家心裡面有一個符號是,「難怪你能夠寫出這樣子的作品,因為你是瓦斯店的女兒嘛」。郝妮爾寫這本書的契機是因為自己是瓦斯店的女兒,但這就是一個契機,僅是一個開頭而已。
郝妮爾有一些反感的情緒,是希望大家不要再去揣測哪些東西是真,哪些東西是假,因為害怕被說破,如果有人找到了那一句話,的確就是郝妮爾想要埋藏在這個虛構文學裡面最真實的東西,郝妮爾表示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最真實的自己對這個產業的情感、對童年的想像,也許這個秘密對別人來說不值得一提,但就是不想被發現。
比方說,郝妮爾小時候,坐在父親的瓦斯車後面,父親會大聲唱《夜來香》,那時候的郝妮爾羞愧到很想死。可是當他變成一個虛構文學,變成角色的一個經驗的時候,那個角色就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去思考同樣的經歷,對郝妮爾來說這是小時候一直沒有辦法跨過去的坎,但角色跨過去了,可是不代表作者會成為那個角色本身,這就是在真實跟虛構之間,其中一個例子。
小說創作想法 VS 散文文類
七等生寫小說的想法,不是在寫普通的生命情感,而是寫宇宙,寫人類存在的價值。郝妮爾表示對於小說創作的想法,在於閱讀的目的是什麼?她追求一種真實生活中,可能看不到、光不照的地方,於是文學發生了,有沒有可能在很久以後,能夠用真實的世界去對應虛構的文學。
郝妮爾認為寫散文的時候,善跟惡都要自行承擔,但是寫小說的每個主角都可以是既善且惡,有小奸小惡,又有他善良的地方,這是郝妮爾覺得寫小說最快樂的地方。
結語:讀者都是比創作者聰明很多
郝妮爾認為寫作者應該在很想講的東西,去節制的講。作為一個創作者,是旁觀很多事情,旁觀每一個角色的遭遇,認為很重的事情,輕輕的用一兩句帶過,而這麼寫其實是相信,讀者不會因為作者的篇幅短就帶過,讀者都是比創作者聰明很多的!郝妮爾在創作後的轉變,開始能夠用不同眼光去看待自己的身體跟胖瘦、頭髮的長短,因為在寫每一本書,都能重新對自己更誠實一點!
顧玉玲講述有時候不知節制,正是因為你看得不夠深!並使用漢娜.鄂蘭的話語,在極度的黑暗時代,那些受壓迫的人,人與人之間他們會互相幫忙,他們會發出瑩瑩的微光,光都不是因為來自破口或來自他方,這個光線會是在黑暗中的那些人,不是你以為的絕對黑暗,而是人們會發出瑩瑩的微光,所以知識份子進入一個黑暗的田野的時候,有時候我們的害怕,是來自於你無以承受,但你不知道你所採訪的,你所面對的那些對象,是不是跟你一樣脆弱,有時候不是的,那個黑暗沒有你以為的這麼黑暗,所以你不要急著正面肯定他,你反而你待久一點,你把他自己身上長出來的力量,照實的呈現在書寫裡,給讀者看到,讀者會自己做出判斷,不需要你急著判斷給讀者聽,就是要相信讀者,讀者比你聰明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