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請對號入座
泱泱五千年中華文明沒釀出個名牌櫻桃酒,居然還要從北歐小國丹麥進口,實在沒面子,越想越氣。古人既然說“櫻桃、杏多食傷筋骨”,那不吃的櫻桃都怎麼處理了?
仔細翻翻故紙堆,中華文人櫻桃酒這種東西還真的不存在。
櫻桃本身的歷史地位倒很高,在漢唐尤其顯貴。漢代時,秉承《禮記》朝綱,拿來祭獻宗廟:“孝惠帝曾春出游離宮,叔孫生曰:‘古者有春嘗果,今方櫻桃熟,愿陛下因取櫻桃獻宗廟。’上乃許之。諸果獻由此興也”。後又拿來賞賜群臣,“後漢明帝於月夜宴群臣於照園,太官進櫻桃,以赤瑛為盤,賜群臣,月下視之,盤與桃同色,群臣皆笑,云是空盤”。
有一天,叔孫通和孝惠帝在另外空間又相遇了,他們想念中原的好日子,坐在一朵雲上對著下界指指點點。
—— 我說皇上,現在中土每年進口幾億噸櫻桃是為什麼,有那麼多宗廟需要獻麼?歷代帝王廟不是才放了一百八十八個人麼?
—— 你懂不懂啊,那是做的某國某國某某國的生意,不多買點中東櫻桃我朝大陸體系還怎麼玩?還真以為靠你那點宮廷禮儀和幾個修廟的房地產項目就可以治國安邦了?
—— 你你你!我堂堂魯國三桓之後,從秦國跑來輔佐你爹劉邦,太史公封我為“漢家儒宗”,你怎麼這麼跟老夫說話?
—— 儒宗個頭!你就是個儒生包工頭,我就是被你們這幫儒生的偽道德害死的,當年還是too young,too simple啊,要符合你們儒家君子宅心仁厚的標準,就只能拒殺趙王母子,最後只好我老娘呂后親自動手,我反正也幹不過老爹起家的底子豐沛集團,也只能鬱悶而死了。拿櫻桃酒來!都怪你,好東西不好好吃,不知道拿去開發農業產品出口西域,都拿去獻死人。
—— 啟稟皇上,櫻桃酒我朝沒有,您身後文景之治以後,張騫才出使西域。櫻桃酒到時候讓他捎幾瓶回來便是。
—— 你少忽悠我,他都在忙著種葡萄,沒櫻桃什麼事。我就要櫻桃酒!就現在!
胳膊擰不過大腿,叔孫通只好翻了一個筋斗雲,看見柳宗元正在另一片雲上發呆,便大聲喊道:
—— 柳生!柳生!你給個說法,我們漢宮的櫻桃在你們大唐怎麼著處理了?我急需二十斤釀酒,安撫先帝亡魂。”
柳宗元很不耐煩:
—— 你們漢宮櫻桃樹都種哪了?
—— “顯陽殿前,櫻桃六株。明光殿前,櫻桃四株。徽音殿前,櫻桃二株。”
—— 沒見過。沒聽我朝丁仙芝說“滿庭新種櫻桃樹”嘛,估計你們的舊樹都劈了做傢俱或者燒柴火了。櫻桃酒也沒聽說過,丁仙芝倒是有餘杭酒,你找他要吧。
丁仙芝從旁邊一朵雲探出頭說:
—— “十千兑得余杭酒,二月春城長命杯”,拿古錢來!沒古錢拿幾塊漢玉來換也行。
叔孫通摸著鬚髯說:
—— 你別欺負老儒了,這個余杭酒,是麻姑賞給王遠家人,不夠喝的時候,從余杭佬那買來的酒,屬於接續神仙酒的地上酒;那個長命杯,是趙王賞給北周庾信喝春酒的,“正旦辟惡酒, 新年長命杯”,呵!你拿魏晉剩酒來換漢玉,這個虧本買賣我才不做。
—— 喔,好吧。說了半天還是沒錢。曹丕能篡漢,還不是仗著他老子到處拿青梅酒搞統戰。可見你們漢儒釀酒技術太差。魏晉的怎麼沒教你們酿櫻桃酒?
—— 你覺得娘娘腔的櫻桃酒能烘托魏晉七賢往死裡喝的高大形象麼?貴朝不是還有櫻桃宴麼,“唐時新進士,尤重櫻桃宴”,怎麼也沒酿出櫻桃酒?
—— 別提了,就為了那個勞什子櫻桃宴,每年櫻桃樹種價格實在被哄抬得不像話。你看看:“……敕邸吏曰:‘以銀一錠資醵置。’而覃所費往往數倍。邸吏以聞,鄴命取足而已。會時及薦新,狀頭已下,方議醵率。覃潛遣人,厚以金帛,預購數十樹矣。於是獨置是宴,大會公卿。時京國櫻桃初出,雖貴達未適口。而覃山積鋪席,復和以糖酪。用享人蠻獻一小盤,亦不啻數升。以至參御輩,靡不霑足。”
—— 啥意思,您是說唐代進士宴用的櫻桃是拿來做帳的?
柳宗元從旁邊跳起來說:
—— 幼稚!就知道做帳做帳,思維陳舊,還停留在修廟階段,性價比太低。要我說,不如拿來“海上朱櫻贈所思,樓居況是望仙時”,你們漢代拿來祭祀社稷的玩意,必須趁太宗“崇道抑佛”之機用於象意,我才能削尖腦袋擠進東宮集團,不然以後還怎麼貞觀之治。
—— 您不是都望仙了嗎,還進什麼政治集團?
—— 幼稚!打左燈右拐是歷朝歷代為官的規矩。就憑你,幾朝元老算是白混了,也沒弄出個漢代皇帝偉大思想系列。不收稿費,你哪來的錢買軍火?櫻桃酒這種華而不實的玩意,你找玄宗的人要吧!
—— 找誰?您好歹給指條道啊。
—— 就李白吧,他不是“玉窗五見櫻桃花”麼?口氣不小,這麼反體制,有種就別吃櫻桃,都摘了送您得了。
叔孫通又一個筋斗翻到另一片雲,看見李白正在打醉拳:
——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成成……成三人……。
叔孫通說明來意,李白看著腳尖下的月亮說:
—— 玄宗都快把我掃地出門了,這會哪去找櫻桃啊。你去找李商隱要吧。他不就喜歡看“紅綻櫻桃含白雪,斷腸聲裡唱陽關”嗎?這人,道姑歌妓的酒他都沒少喝,居然還能營造一個深情款款的形象。
李商隱躺在上面一片雲上說:
—— 別吃不到櫻桃說櫻桃酸。我現在“欲就麻姑買滄海,一杯春露冷如冰”,你預算多少?
叔孫通說:
—— 麻姑怎麼幹到現在還沒退休啊。什麼預算多少?你們太宗“尊道抑佛”,道教酒水難道不應該是壟斷經營、國家定價麼?
—— 你這個老儒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朝自從玄奘取經之後就開始以宗教抽風帶動政治抽風,太宗崇道、高宗容佛、武曌推佛、太平公主佛道兼修,玄宗服丹、肅宗又崇佛,到後來佛寺做起了房地產生意,武宗就只能滅佛了。政治抽風勢必帶動文化抽風,搞得全唐詩的价值體系一片混亂。
—— 玄奘為什麼要去西天取經?我們張騫回來的時候怎麼沒給捎幾本?
—— 玄奘嘛,一家子都是隋朝舊臣,隋文帝可是崇佛的,玄奘他老人家能眼看著唐太宗讓道士踩在和尚頭上嗎?你老人家懂不懂什麼叫樹欲靜而風不止?現在有人說政治腐敗才是真腐敗,我告訴你,宗教腐敗那才是真腐敗。太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兒子高宗沒下狠心滅佛,給了敵人喘息的機會,借武曌登基,捲土重來。這和你們孝惠帝不懂殺人,只知揮霍老子劉邦的政治資產一模一樣……
—— 您跟我說這幹嘛,我就想買二十斤櫻桃……
—— 買什麼買,我家院裡的櫻桃樹,是“他日未開今日謝,嘉辰長短是參差”,有也沒趕上!我這輩子都沒趕上,成了牛李黨爭炮灰!有幾天趕上的,也都喂了野鳥了,“朱實鳥含盡,春樓人未歸”!我吃不上,你也別想吃,要櫻桃現貨找白居易要去!
叔孫通被噎了個半死,回頭一看遠處飄來一片雲,上頭站著的可不正是白居易麼。他老人家正在認真地端詳著一面錦旗,拿孔雀翎毛給錦旗撣著灰,上面寫著幾個篆體字:“偉大的唐代現實主義詩人”。
叔孫氏不禁大喜:
—— 君乃現實主義詩人,必有櫻桃現貨?
白居易抹了一把眼淚,說:
—— 有是有啊,“何處曾經同望月,櫻桃樹下後堂前”。
—— 喔,您這是在悼亡啊,先別忙著把櫻桃和月亮捆綁銷售了,我要的是現貨。
—— 現貨有啊,當年我大紅大紫的時候還是有的,請君一聽:
“清曉趨丹禁,紅櫻降紫宸。
驅禽養得熟,和葉摘來新。
圓轉盤傾玉,鮮明籠透銀。
內園題兩字,四掖賜三臣。
熒惑晶華赤,醍醐氣味真。
如珠未穿孔,似火不燒人。
杏俗難為對,桃頑詎可倫。
肉嫌盧橘厚,皮笑荔枝皴。
瓊液酸甜足,金丸大小勻。
偷須防曼倩,惜莫擲安仁。
手擘才離核,匙抄半是津。
甘為舌上露,暖作腹中春。
已懼長屍祿,仍驚數食珍。
最慚恩未報,飽餵不才身。”
—— 聽著是好吃啊,沒想著吃不完櫻桃拿來酿點酒?您怎麼就沒趁皇上恩寵的時候買幾畝地自己種點櫻桃呢?
—— 你怎麼知道我沒種?“櫻桃昨夜開如雪,鬢髮今年白似霜”,卻道是“春風搖盪自東來,折盡櫻桃綻盡梅”,最後落得個“慢牽欲傍櫻桃泊,借問誰家花最紅”……
—— 唉,想開點吧,皇上賞幾顆櫻桃,怎麼就把你們都套牢了。我要是像你這樣迷信權力、不知變通,當初從秦二世那跑路以後,怎麼在劉邦那混得下去?
白居易根本沒聽見,還在邊跳邊唱:
—— “相思莫忘櫻桃會,一放狂歌一破顏”,……“莫言楊柳枝空老,直致櫻桃樹已枯”。你找杜甫!找王維!他們都有櫻桃吃!
叔孫通一聽連樹都枯了,只好又回頭問上面的李商隱:
—— 現實主義詩人的櫻桃也不現實啊。沒有皇上寵信那口春藥,他就精神分裂了,還得讓櫻桃樹陪他一起枯。還有誰家有櫻桃?
—— 那只有找元稹了,只有他的情史比我的還亂。
叔孫通一想也是,食色性也,泡得好必定喝得好,找元稹!
元稹那片雲飄了過來。叔孫氏一看,雲上面,家裡院子櫻桃樹都還在,良辰美景啊。
—— 元大人,求賜櫻桃二十斤,老夫等著釀酒呢!
—— 您太土了,我家櫻桃根本不拿來吃。
—— 元大人素有花名,有櫻桃不吃怎麼泡妞?
—— “醉摘櫻桃投小玉,懶梳叢鬢舞曹婆”啊!來來來,您老人家也一起:“心源一種閒如水,同醉櫻桃林下春”。動作快點啊,一會我還得找薛濤去。
叔孫氏氣得一失足從自己那片雲上掉了下去,元稹在後面大喊:
—— 慢走不送!“櫻桃花下送君時,一寸春心逐折枝”!
叔孫氏一路垂直落體,直接掛在了黃山松的枝椏上,看見樹下一個人正在撿松枝,一邊架了火,要拿松枝來熏松鼠肉。真是天不亡我。
—— 我說使君看著面善呢,這不是蘇東坡嗎?
—— 是啊,煤氣價格又漲了,做東坡肉太貴,今天改吃野生有機食品。有肉吃肉,有菜吃菜。有糧燒香,無糧服氣。
—— 我在唐土繞了一圈也沒買到漢帝要的二十斤櫻桃,您家有麼?
—— 有啊,“獨遶櫻桃樹,酒醒喉肺乾。莫除枝上露,從向口中漙”,這個方子只給帝師級別的諮詢顧問,您老人家別告訴別人啊。
—— “枝上露”那是自然發酵啊,好酒,好酒!要麼您給我來點櫻桃酒,要麼來二十斤櫻桃,我得交差拿去撫慰先帝亡魂。您可是當過揚州太守的,“芍藥櫻桃兩斗新,名園高會送芳辰”,給點櫻桃算是舉手之勞吧?
—— 那幾句是糊弄市場部的。我拿去上內參的是:“芍藥櫻桃俱掃地,鬢絲禪榻兩忘機”。
叔孫氏嗷地叫了一聲:
—— 你們唐宋文官集團一會麻姑一會禪宗,解構主義要玩到啥時候?能不能來點實際的?我說了很多次了,我就想要二十斤櫻桃……
—— 櫻桃這個概念股都是你們漢儒硬抬上去的,我在被王安石蔡京這幫蠢貨禍害了一輩子之際,還能忍辱負重搞一堆基建,到處吃香喝辣,怎麼不實際了?王那廝實際,每天想著怎麼收稅。我變成文學家都是他逼的。你找他要櫻桃吧,他是看見樹都繞道走,“攀枝弄雪時回顧,還繞櫻桃樹下行”,假正經一個!設計一堆制度都不符人性,變法要能成功才怪。
—— 不是王安石力保,你早被蔡京玩死了。還全家上元祐黨人碑黑名單不得超生。
—— 蔡京自己才全家不得超生,後代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不是王安石,蔡京根本沒有上位的機會,他弟弟蔡卞是老王的女婿。他們就靠內部繁殖搞血統論上位。老王只不過是怕殺人太多影響不好,把我原本應得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再還我一個零頭而已。嫉妒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我原以為只有你們呂后這種人才會搞政治迫害呢,把情敵都強行歸類為政敵,拿來做肉麋做標本什麼的。俗!
—— 王安石留給貴朝徽宗那麼多錢,怎麼北宋最後就玩完了?
—— 公開結黨營私,樹碑列黑名單,這些晦氣事情都幹得出來,北宋不亡才怪。你問蔡京的兒子前駙馬蔡鞗吧。這人格調夠高,老婆都在金國大汗帳中香消玉殞了,還能寫一本《北狩行錄》,裝作是去打獵。這個粉飾工夫,後世沒人學得來。玩完有很多原因,但是根本的禍根自王安石“還繞櫻桃樹下行”那時候就種下了。他做的一切都高估人性而違背常識。而違背常識的政策可以行一時而不能行一世,宋初招募進軍隊的那些流氓無產者,或者金兵,就不是幾顆櫻桃可以收買的了。您覺得“櫻桃畢羅”這種娘娘腔小吃能打發馬上民族?
—— 那麼後世,蘇公的名聲又是怎麼壓過蔡相的?
—— 這都怪他自己。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二貨,搞一個元祐黨人黑名單出來,不准與皇族通婚,自己的兒子忙著娶公主當駙馬,那金兵抓人的時候你說先抓誰?反正顧不上抓我蘇家的人。而我培養的一堆太尉太監道士,都在皇上身邊忙著給我洗白。等到金兵抓人的時候,也懶得抓他們,於是乎保存了蘇門的有生力量。蚍蜉撼大樹當然是可能的,只不過時間要長點,這叫業力。
兩人聊得正歡,上面柳宗元探頭說:
—— 你那個蘇氏蜀學沒少讓我和劉禹錫露臉,謝了哈。金人還是不夠狡猾,遊牧民族出身拿儒學治國的,還不搞血統論,都得把自己玩到溝裡去。一看遼金也開始學漢儒開始來“櫻桃薦新”這套,就知道他們要當正朝沒戲了。元清皇上就學乖了,直奔西藏找喇嘛。
蘇軾說:
—— 看見沒有,別沒事得罪文人,更別沒事搞黑名單立恥辱柱,我們搞串連的手筆和跨度很大的,想給哪個皇上扣帽子就給誰扣帽子。蓋棺定論,子孫八代都翻不了身。我要是沒創立一個蘇氏蜀學,王若虛和耶律履這些人就不會在金朝給我唱讚歌了。
—— 王若虛給蘇公唱讚歌很正常,耶律履怎麼解?
—— 喔,這又是蔡京為人不厚道給自己造的惡業。虧他還曾經是北宋駐遼國大使,一點判斷力都沒有,跑去聯金攻遼,把遼國的幽雲十六州當成金國領土。這個耶律履可是遼代宗室之後,後來金世宗崇儒,他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皇上問他宋儒誰最大,你覺得他會說是我還是姓蔡的?業力啊。
—— 高,實在是高。那我那二十斤櫻桃……
—— 都吃了,吃不完的都送了,送不完的喻美人,喻完的美人也都送了。“一顆櫻桃樊素口。 不愛黃金,只愛人長久。” 要想在史書上落個“人長久”,就得多培植門生和黨羽,多贈婢妾之類是少不了的。
叔孫通都快哭了:
—— 北宋沒櫻桃了,南宋有嗎?
—— 有啊,你找楊萬里吧。他那會櫻桃已經在地方量產了。“櫻桃花髮滿晴柯,不賭嬌饒只賭多”。
楊萬里應聲蹈雲而來。
—— 先前那幫人沒一個在老老實實吃櫻桃的。你看我:“櫻桃一雨半彫零,更與黃鸝翠羽爭”,好歹我抑制了繼續抽象化櫻桃的慾望,開始做衍生品:“含桃丹更圜,轻质触必碎。 外看千粒珠,中藏半泓水。 何人弄好手?万颗捣虚脆。 印成花钿薄,染作水澌紫。 ”
—— 櫻桃汁拿來染色?你們南宋人也是驕奢之極啊。
—— 不止不止,背景牆功能還是在的:“最是櫻桃梢上日,裴回不落等黃昏”。
—— 此語不祥。我看你們南宋真是近黃昏了。
—— 嗯哼。“姚黄魏紫向谁赊? 郁李樱桃也没些。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
—— “也沒些”?你們這小朝廷都墮落到崇拜木棉花了?我的二十斤櫻桃……
—— 你找幽棲居士吧。
叔孫通一聽自己淪落到要去找女流之輩要櫻桃,簡直死的心都有。
另一朵雲上,朱淑真正在一邊掃院子,一邊唱道:
—— “為花結實自殊常,摘下盤中顆顆香。味重不容輕眾口,獨於寢廟薦先嘗。”
叔孫通聞之大怒:
—— 大膽妖婦!誰教唆你的“獨於寢廟”吃櫻桃!
—— 我這算客氣的,他們叫你找我,看似沒下限,實則是保護你,怕你去元王冕那,看見他“山陵谁与荐樱桃”,直接吐血而死。要麼,你跟著劉姥姥去大觀園,讓董事長秘書鶯鶯小姐給你抽個“櫻桃九熟”牙牌,再跟著背幾圈詩。到了那會,漢人都得給滿蒙親貴當包衣了,您這位漢儒的小心臟受得了麼?
叔孫通愣住了。
—— 夫人息怒,老夫愚鈍,不爭了不爭了。“崖山以後無中華”原來是真的。給我二十斤櫻桃我就走。我還得回孝惠帝那交差。
—— 拿去拿去,貧道這荒郊野外有的是野櫻桃。
叔孫通含淚拿了野櫻桃,轉身就走。
走啊,走啊,走過漢唐宋三大正朝,背後是八千里路雲和月。孝惠帝正在敲木魚念經,一看他回來了,說:
—— 怎麼才來?你看看下界,中土剛從西域買了一批櫻桃酒。沒准他們能想著放幾瓶到歷代帝王廟孝敬我們,也就不用去辛苦摘櫻桃酿酒了。
—— 皇上有所不知,我這二十斤櫻桃來之不易啊,我看招安西域還得靠血統……“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嫁与匈奴妻之,厚奉之遗之,彼知汉适女送与厚,蛮夷必定慕以之为阏氏,生子必定为皇太子,代单于之地位。”
—— 你個老糊塗,早就已經不流行昭君出塞了,已經改熊貓出塞了。
—— 啊呀,可憐的白熊啊,那可是祖宗的貔貅啊!西域的竹子,能適得了中土熊貓的口麼?
—— 沒事,都說好了,等去了西域,胡人必為熊貓厚修宮殿,寶貝之珍愛之,再從我朝進口熊貓毛絨玩具成千上萬件,直至胡人每家每戶小兒床頭均放一只熊貓為止。你看看,後世還是有進步的,房地產項目都搬到西域去了,哪像你就知道在家修廟。等我朝熊貓去了那邊,就算西洋竹子不好吃,好歹還能趕上喝兩口櫻桃酒呢。
叔孫通一聽此理不虛,轉悲為喜,便將手中的二十斤野櫻桃交予孝惠帝,叩首道:
“古者有春嘗果,今方櫻桃熟,愿陛下因取櫻桃獻宗廟。”
孝惠帝微笑著點點頭。君臣同心,盛世在胸。
二人手中拎著二十斤櫻桃,信步朝祖先寢廟走去。還未拆遷的諸殿殿前的櫻桃花也都開了。天邊,殘陽如血。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