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皓,是我剛調任到新學校接的第一屆導師班的孩子。新生訓練時,我就注意到這個孩子的特別之處:他很擅長與大人攀談、言談之間透露著早熟以及與一般家庭不同的作息──孩子告訴我,他半夜跟媽媽出去,玩到凌晨才回家;翻開聯絡簿,那令人難以忽視的煙味飄散開來,叫囂著不容你忽視;隨後,校方通知我:阿皓在升國中的這個暑假,在外犯法,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三年,我不能放開他。
試圖在學校用「老大」的方式建立關係的阿皓,第一次在班上對著同學飆罵三字經時,被我當場逮到,我知道,若是同學因為他這一吼而從此對他產生懼怕心理,阿皓就只能用這樣的態度與大家相處,於是我當場斥喝他,讓其他的同學知道:他不可怕。(對,更可怕的是導師)
察覺阿皓的菸癮後,聯絡阿皓的母親,才知道,他的菸齡是從小學三、四年級開始。每到放學,就會看到他在校外附近的便利商店吞雲吐霧。母親是老菸槍,家裡出入的人又複雜,在耳濡目染之下,阿皓很難不陷入其中。
總是不寫功課的阿皓,放學都會被我留下來,一邊陪他寫功課、一邊和他閒聊,第一次請他打電話聯絡家裡時,阿皓對母親的態度非常糟糕,當時我覺得一個孩子怎麼能用這樣的語氣和家長說話呢?細問之下才知道,母親常常一邊打牌一邊喝酒,打電話給她,會打斷她的牌運,所以母親情緒上頭,就會對著孩子怒罵髒話。回到家,大概也是面對一群醉醺醺的大人吧?所以他在外遊蕩,跟著所謂的「大哥」,才有人正視他。
陪了他晚自習整整三年,過程中有許多衝突,最嚴重的一次,是阿皓母親來找我理論。阿皓有過動和注意力缺乏的症狀,因此我請母親帶他就診,尋求專業協助,一開始母親還願意配合,但隨著需要定期回診以及後續處理繁瑣,這件事變得無疾而終,待我再次詢問是否需協助申請鑑定後,阿皓母親帶著一位先生到學校來,開口就是:「請老師不要用你自己的標準來看待阿皓,他就不是讀書的料,不用去做什麼鑑定!」
我在樓梯間聽著這位先生不客氣的言論,當下憤怒至極,在不能口出惡言的情況下,我看著始終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阿皓母親,態度強硬地說:「他不是孩子的監護人,我沒有必要和他討論。孩子的狀況很明顯不是他個人想要變成這樣,請好好看看這個孩子!」
在學校的阿皓,因著是辦公室的常客,所以同辦公室的老師都認識他,同事們都不相信阿浩在外面逞兇鬥狠的情狀,因為白天的他,會和老師們閒話家常、開開玩笑;在班上,同學們知道他學習狀況不好,也會教他,阿皓在動手操作上非常在行,例如烹飪和縫紉,他是個內心溫暖的大男孩,本來想在班上裝老大的他,最後成為會默默幫忙班務的小天使。
我告訴阿皓:「你的內心是善良的,在學校用善良的方式對待周遭,大家也會回應你,不需要用外面那一套來面對我們,老師最大的目標,就是讓你跟著大家一起順利的畢業。」
那年六月,驪歌響起,大家穿上了制服,別上畢業生的胸花,去拿全班畢業證書的同學,將阿皓的那張拿給我說:「老師,這張太重要了!一定要老師親手頒給他!」看著一臉靦腆笑意的他,我知道,這對他來說多不容易。
每個孩子的未來會如何,我們無從得知,但在短暫交會的這三年裡,我希望阿皓能明白,這世界不是只有他生活的那一面,還有另外一種選擇,可以讓他擁有更遼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