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消失的30代

我在30歲那年步入婚姻後，接著的十年光陰就像用二十倍速快轉的長壽連續劇一樣飛速掠過，我的30代好像就在我什麼都還沒覺察到時轉個身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了，然後40歲，突然就來敲門了。

身材鬆弛圓胖、皮膚黯淡消垮、滿身盡是勞碌疲憊又靈魂虛茫的40歲啊。

說是好像虛度了10年光陰，但實際上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我的記憶有了10年斷層。

我一直是一個會努力記住當下各種感受做為日後可以品味回顧的人，偶爾努力回想，我甚至還依稀可以記得8歲時跟著唸碩士的姑姑去彰化師大的宿舍過暑假時、她那個書桌上的上層木板床的味道、觸感、還有夏日暑熱的蒸騰；第一次喝到菜市場賣的甜豆漿那種又冰又甜的驚喜；19歲時第一次一個人到巴黎獨自旅行時看到的天空顏色；出社會後第一份工作時我放在桌上的盆栽種類；第一次搭著捷運上班覺得雖然薪水不多但我的人生很充實的時刻；把三倍券拿去買了人生第一件佛朗明哥舞衣準備表演；到美國出差時在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裡拿到的粉紅色門票手感；休假時去布魯塞爾找朋友時她做給我喝的南瓜濃湯...在30歲之前我努力把生活過的豐豐富富，那樣的人生志向我始終未變，可是自從兒子出生後的每一個24小時似乎都像被快轉過，然後一轉眼，我40歲了。

突然一回頭，怎麼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自己這10年來有為自己努力做過什麼？有讀過什麼令我印象深刻感動萬分的好書？看了什麼電影？買了什麼東西？....勉強記得的是我在1號未滿2歲時帶他跟媽媽去了趟德國訪友一週、後來他4歲時又為了參加朋友婚禮去了趟斯洛伐克約一週、2號剛滿1歲多時我們家去了趟沖繩三天兩夜的員工旅遊...再努力想一下，喔我還曾以口譯工作為理由陪朋友去了趟義大利、還有跟大學好友規劃過一次也是短短一週的波蘭行。

說是記憶好像斷層，但細細思量還是蒐得到許多斷斷續續的印象碎片與聲光痕跡，全都是與孩子和家人有關的：1號的第一口副食品、第一次跟老公大吵一架冷戰一晚、跟媽媽趁著孩子睡了後在夜裡散步、每周日跟婆婆和小姑帶著孩子挺著肚子上教會、去信義區吃午餐、2號吃到第一口優格的表情、我獨自帶兩個小男生去電影院看早場電影、跟老公一起帶了婆婆媽媽孩子們去宜蘭旅行住宿.....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啊，30歲前的我努力追尋自我，30歲後的我成為妻子、母親後，開始為了我的家庭忘卻自我。

然後整個30代最意外最搞笑的是，因為老闆的慧(小)眼(氣)獨(巴)具(拉)，我從秘書變成了會計(我只有高職一年級的時候學過一年初會而已)。但因為工時短、薪水穩定，我也就這樣持續開了快五年的發票了，然後每兩個月要報營業稅時還是幾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衝啥小。

這兩天發現升上三年級的1號功課實在不行，看來還是很需要我們緊緊盯著。所以我預計接下來的40代大概還是差不多的狀況吧，很忙又很茫。

但如果，只要頂多再撐一個10年我就能再次拾起失落很久的自我，那也是我所願意的選擇。畢竟能跟著孩子一起重新再成長一次，也可以算得上是我想要「活在當下體驗真實」的志願實現吧。

即使這個長達20年的過程很疲憊、令人心累、阿雜到無以復加難以言喻甚至導致內分泌失調免疫系統失靈一次又一次的小病大病不斷、整個身心靈都在苦與痛中，但那還是我所願意的選擇，是一個，即使我現在突然出了意外失去生命，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後悔、覺得我的生命有遺憾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