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無聲》：在病態體制中，我們可能都是選擇沉默的共犯

每一張掛著笑容的背後，都是一個受傷的靈魂。

整場電影我的情緒都很緊繃，雖然有預期強度，但是透過大螢幕的敘事，《無聲》給我的衝擊還是非常大。

前面幾幕已經開始聯想到韓國片經典《熔爐》，接著是身為台南人都聽聞過的「台南啟聰學校性侵事件」，最後是同樣影射補教名師性侵的《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這些透過影劇、書籍揭露的不堪，都讓未曾參與其中的我們彷彿親眼目睹般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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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車上幾件外套串起來的簡陋布幕，掀開後卻是令人震驚的集體性侵，身為女性觀眾，不自覺的代入感，是對這些行為一陣的噁心與不適，幾乎無法想像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該是多麼難以抹滅的惡夢。

而小小年紀的貝貝(陳妍霏 飾)又是如何在極度的恐懼後變相扭曲成接受這樣的事實，在被性侵後依然無邪與加害者一起玩球，是張誠(劉子銓 飾)的疑問，也是所有觀賞《無聲》的人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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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車上的無聲吶喊是讓人最心碎的語言，那些正常人可以大聲求救的時刻，他們只能選擇掙扎，還有發不出聲音的哭喊，最後是已成定局的沉默；而毫無聽覺障礙的老師，卻選擇充耳不聞。

他們沒辦法使用正常的身體功能來保護自己，而我們卻選擇關閉正常的身體功能來逃避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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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聲》中被侵害的貝貝這樣說著，我看著大螢幕上她的小巧臉蛋掛著淡淡的笑容，好像這些霸凌、性侵都只是一種神祕的遊戲，遊戲結束我們還是一如往常的打鬧玩球，就像你追我跑這樣的輕鬆無害。

從被害者的口中，把集體性侵解釋成同儕間的玩耍，是因為在向外求救後，被選擇漠視的師長扭曲定義後的結果嗎?還是只有這樣告訴自己，才能忽略身體被侵犯後帶來的恥辱感。

「你也不想一個人吧，那你就跟他們一起欺負我就好。」

在遊戲裡，你可以選擇參與成為下一個加害者，或是回到再一次被孤立的世界，而多數曾經是受害者的人，都選擇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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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老師(劉冠廷 飾)向媒體揭露高達一百多件的性侵霸凌案件後，校方也對此做出了懲處，並且加裝監視器，這些校長(楊貴媚 飾)口中積極的作為，看起來卻像是毫無意義的掩飾，

以為可以被輕易抹平的傷痕，其實正悄悄的在角落裡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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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貝貝這個粽子頭，後面一串學生冒出的自白，再一次拼湊震撼所有人的事實。

「一直被玩小鳥很不舒服。」

「學長也對我那這種事，為什麼我就不行。」

「你們怎麼現在才來。」

「之前跟老師說，老師都不聽。」

一張張尚未成熟的臉龐，幾經情緒的波動，終於卸下防備，承認了那些或被害或加害的過程，這才發現，

原來每一張掛著笑臉的背後，都是一個受傷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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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一塊拼圖「小光」的身上，幾乎找不到切入點，在訪問過程中甚至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著說：

「我們只是一起玩，沒有人敢動我。」

《無聲》中成績優異、家境富裕的小光(金玄彬 飾)，不但不是惹麻煩的頭痛人物，更像是一個懂得如何作惡的模範生，因此沒有人會將其與霸凌性侵畫上等號，然而正是這份異於常人的冷靜，反而更讓人不敢去想像，究竟在他身上都發生過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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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中有幕貝貝與張誠在電影院看復仇者聯盟的戲，因為店員劃錯位導致座位重複，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當下，其他觀眾因為被擋住視線開始產生的抱怨與不耐，讓貝貝幾乎是用逃離的姿態離開了電影院。

始終覺得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無法被這個世界接受的貝貝，即使總是笑著，卻不是真正開心。

因為對自己的一切缺乏自信，所以選擇繼續回到這個從小就習慣的環境裡，儘管知道回去了必然會被侵犯，但是比起掙脫外界的眼光，或是對抗這個社會的不友善，也許消極的存在同溫層裡，是那個已經千瘡百孔的貝貝內心所渴望的。

正如她最後試圖以密醫手術的方式來終止將來因為被侵害而受孕的可能，因為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些甚麼，才選擇以最消極的方式接受，彷彿是說「既然被侵犯了，那就至少不要懷孕吧」，至於未來還會不會有更多的人和她「一起玩」，她也想不了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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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認為小光是始作俑者的張誠，最後無法克制的衝去爆打小光，有一瞬間我以為他會殺人，但沒想到一段監視器的影片，曝光了小光無法言喻的傷痛。

原來小光不只是加害者，更是長達四年被翁老師(汪建民 飾)性侵的受害者，從一開始小四還會掙扎的男孩，到最後對著鏡頭露出微笑的國二生，這些孩子到底是多麼絕望，才把應該撕裂大吼、崩潰大哭的情緒轉換成笑容，一種我們都知道已經生病的笑容。

聯想到《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因為無法對外講述遭受老師性侵的過程，進而轉換成逼迫自己要愛上老師的扭曲心理，就像最後小光顫抖的說：

「看到他回來，其實我……有點開心」

「我還想……摸他」

沒辦法接受自己心理對加害者產生這樣迷戀情緒的小光，最後終於放下所有偽裝，回到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問著：

「老師，我這種人，是不是不值得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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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聾啞學生無法開口，也無法聽見的弱點，對其盡情的逞慾，是整部片最讓我感到氣憤與噁心的要點。

作為師職，不僅沒有因為他們比起一般聽人需要更多的關心與協助，卻是反過頭來踩住這條線。或是為所欲為，或是掩人耳目，或是選擇漠視；而作為同儕，沒有挺身而出，沒有共同抵抗，而是選擇視而不見，或是同流合汙，或是積非成是；最後作為生活中的路人或甚至是他們的家人，對於這些身障生無意間流露的歧視，或刻意追求的平等，或不友善的言詞，都是讓他們覺得自己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的推手。

《無聲》一片讓人不禁反思，在那樣近乎病態的體制中，我們是否都是那無聲的共犯。

最後在校車上，可以看到重新笑著的貝貝與張誠，與其他人開心的嬉鬧著，然而最後一排卻始終有道怒視的眼神，是那個被欺侮的寶弟(范睿修 飾)，是那個同樣被侵犯，卻沒有得到救贖的孩子，是否在不平衡的心態下，成為新一波的加害者呢?

《無聲》開放式的結局，留給大家更多議論的空間。

看完《無聲》中後，我的心情一直沒辦法平復，身為台南人，雖然知道前幾年發生的台南啟聰性侵事件，卻在時間浪潮下，彷彿退潮般的印象模糊，此刻又如潮起般的席捲而來，並且是用這樣影像紀錄的方式。

《無聲》中不是單一事件改編，而是綜合了許多弱勢角落裡的陰影，才匯聚成的巨大光芒，得以重新照亮這些一般人無法想像的病態體制。

回家又重新翻出《熔爐》看，發現兩部片雖有相似，但敘事方式及重點不盡相同，力道更是有別，所以如果是感受度，我覺得無聲給我的後勁是更強的，因為這是我生長的土地上發生的事，而我卻不曾察覺它的嚴重性，還有這些孩子們承受的一切。

希望《無聲》可以喚起更多人的關注，讓我們替他們發聲，謝謝《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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