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永遠記得我

夢境。

全家人在南部的飯店，我和爸爸在大廳等候，當我想跟他說話時，他用我最害怕的表情回望著我。

「妳是誰？」他知道他應該要認得我，所以他沒有說出口，但我明瞭那個表情的意義。
爸爸罹患失智症，雖然病識感極弱，但長年下來也培養出了一種應對模式，面對他不知道不熟悉的對象，他總是會給予禮貌的微笑與反應。

夢裡我試圖要跟他說明我是誰，摻雜一些氣急敗壞，你怎麼可以忘了我，我是你最疼愛的小女兒啊。

夢境就在我心痛、他不知所措，但我還沒哭出來的情況下結束。

這不是我第一次夢見他忘了我。

這種經驗太深刻了，當我失智的阿公指著我的鼻子怒喊妳是誰，來我們家做什麼，那震撼的畫面深深刻在一個國中女生的心裡，並任意入侵她的夢境。

相較於容易陷入狂暴的阿公，我的爸爸的失智君相對溫和，他會在理解到自己處境後盡力維持冷靜，用禮貌的態度掩飾一切。
(這裡借用張曼娟老師喜愛用失智君來訪來形容她母親的失智情況，我好喜歡曼娟老師這樣子的敘述法，彷彿這令家屬痛心的疾病只是個惱人的孩子)

爸爸很愛我。很多子女容易看不見父母的愛與付出，但我從小到大最知道的就是他很愛我。

但我不曉得哪天失智君會不會把爸爸對我的愛順便帶走。

我只能盡量在我能陪他的時候和他聊天，說說過往，說說我的現在。儘管跟他說了上百次他依然會忘記我現在住在哪，做什麼工作，可是只要他不要忘了我，要我解釋一萬遍也沒關係。

有的時候我久未回家，開門的一瞬間爸爸會露出如夢境般的恍惚表情，但幾秒鐘他就會露出溫暖的微笑說妳回來啦。

是啊，你最愛的小女兒回家了哦。

希望你永遠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