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27|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南聲讀後|《什麼都別說:北愛爾蘭謀殺與記憶的真實故事》Patrick Radden Keefe

難道人們在面對一樁憾事時,非得因其身份認同而決定其立場嗎?在掀起往昔那層面紗時,因「受害者階級之分」思維而評述任一條生命是非常危險的事,但我們往往受制仇恨、迷失、哀傷等情感落入等第視閾將人劃分你與我。
在北愛爾蘭問題中,淵源於政體與宗教差異,歸屬英格蘭的北愛爾蘭天主教追求與愛爾蘭共和國合併,與新教徒保皇派(可視為英格蘭)產生長年歧異。這讓北愛爾蘭的共和軍開始一場與英格蘭軍長期抗戰。在《什麼都別說》以此為背景,將焦點集中在一九七零至八零,共和軍中幾名要角幹部和受抗戰牽連普通老百姓為敘事線軸交織一起。
就算擁有強烈愛爾蘭風格姓氏,居住美國的本書作者Patrick對愛爾蘭保持著因距離而疏遠情懷,他的愛爾蘭精神並不如波士頓其他愛爾蘭人那麼強烈,甚至剩餘愛爾蘭當地人。這種看似弔詭的民族認同失蹤,特別是我在這學期修的一門「族群與文化」所屢屢感受到,反覆咀嚼,同樣數度自我審問的。一種不該存在的「事不關己」是受非我能夠抉擇的外力因素使我變成如此。回到Patrick,使他產生對北愛爾蘭關懷是記者生涯中對「集體否認」概念吸引:「我想要了解不同群體在經歷創傷或違背道德倫理的事件後,會編造什麼樣的故事讓自己好受一些。(378)」
當Patrick在消化當時美國波士頓學院「貝爾法斯特口述史研究計畫」可公開,紀錄犯下不少武力行動共和軍口供錄音帶時,當中一名重要人員(也是本書封面人物)桃樂絲・普萊斯回憶奉行命令處決抓耙子的過程,Patrick便認為桃樂絲的說法,使用的措辭,都是可能基於此心態想要舒緩自己的罪惡感。而本書紀錄的多數共和軍在進入平和時代後,都有受過往經歷飽受心理折磨導致精神狀態嚴重不穩定的情況或是描述。這也包括已經老老垂矣卻還是被叫至法院進行審判的個案。這讓我不禁與台灣仍持續推動的轉型正義做出不謀而合的重疊,是我們應邁向的目標。因為是站在共和軍視角,之於這之外,奉信新教的北愛爾蘭居民經歷更多是書中基於資料基於主題鎖定無法完整記錄建構視角的限制,而使讀者無法想像,那種彷彿被置於地獄深淵的心情,更是痛苦萬分不已的。因此我在閱讀那些未亡共和軍必須在七老八十正式接受政府清算,神智可能無法清楚地回應檢方的審問不免有種無法如過往對於常人眼中的殺人兇手,配戴只剩憎恨殘存的鏡片檢視這一切。這並非認同共和軍當年的武力捲入平民,用以訴求愛爾蘭統一,反而是有機會從另一個我沒曾想過的觀點認識「恐怖份子們」之所以成為恐怖份子的理由是什麼。
推行共和國大夢的愛爾蘭共和軍,基於對實現統一態度不一致區分成激進的臨時派與不親武力的貼紙派,本書多數敘述都是採以臨時派視角。臨時派領導人傑瑞・亞當斯與其摯友兼夥伴布蘭登・休斯、普萊斯姐妹(就是前面提到的桃樂絲)等相關成員策劃了血腥星期五、英國多處爆炸案反抗活動。不管是哪起事件,對臨時派來說,他們始終堅稱這不是刻意的謀殺,傷亡造成對他們而言不是本意,是想透過爆炸去提醒英國當局對北愛爾蘭問題的重新思考與退讓。
另一條支線是北愛爾蘭問題中的新教徒民眾珍・麥康維爾「被消失」事件。Patrick表示,選擇珍的視角正好顯示為居住在北愛爾蘭新教平民一最佳縮影。珍所遇上的問題是被指控為英軍線人,這踩到共和軍的底線,在當時她是在孩子們面前被一群熟面孔給架離家中,從此消聲匿跡。對麥康維爾家孩子們來說,他們的母親是因不知名原因被一群武裝行動者帶走,臨時派的激進作法面對手無寸鐵民眾自然是一種威脅。父親早逝,母親失蹤,讓麥康維爾家陷入流離失散。即便好不容易各有自己生活,他們還是讓臨時派給毀了一生,書裡也出示手足們在多年後接獲母親骨骸疑似尋獲消息團聚的側照。佈滿風霜的臉,糾結眉頭在珍的骨骸尚未出土前不曾有過紓緩一日。諷刺在於那些在某些人眼中視為英雄的共和軍一致卸責任何有關珍的下落。一段使我揪心的文字記錄下百姓的無能為力,顯示轉型正義的重要:麥康維爾其中一子麥可攔下一輛計程車,上車發現司機竟是當年把母親帶走的其中一名男子。過程兩人相對無言,麥可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沈默,最後他也照常把費用遞給司機。
唯一在這場武力動盪進入平和期還能持續掌權的,就只有進入支持共和軍的新芬黨,並成為黨主席進入國會的傑瑞・亞當斯。亞當斯未能在投入政治圈放棄武力受到昔日戰友力挺,是因他技術性拋棄那些必須共同承擔的歷史責任,選擇緘默回應。亞當斯至今在新芬黨依然於選民面前維持他和平侍者的形象,這可能是改變的方式時代已過,武力不再受到青睞,也可能是亞當斯畏懼秋後算賬,徹底切割與共和軍歷史。不覺得亞當斯幾乎可以在歷史舞台上成為某種人的代名詞嗎?
面對歷史,在異國找到既視感永遠是樂趣,同時也是我們在無形主之前必須時時保持謙卑的提醒。所解讀的是數字,但只認為如此,才是真正可怕的認知,我們在無形中把自己豢養成啃食生命的獸。Patrick的文筆不僅精彩,針對史料的使用與判讀應具備的態度,往往讓人萬分認同:把一切只當成數字遊戲這念頭一但產生,就會開始在心裡加減,最後甚至會默許大屠殺的行為。這一切都是早晚的事。(302)
願每條生命都能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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