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2/11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雜記|重新與人對話

「語言創造出『孤單』一詞,以表達獨自一人的痛苦;卻又創造出『獨處』一詞,以表達獨自一人的怡然白得。」——保羅・田立克(Paul Tillich)
這本書是在疫情間一直存著的待讀清單,在年假間終於讀完,雖疫情如今都逐漸解封,然而人與人間的對話,也早就不復以往。本書的全名為《重新與人對話:迎接數位時代的人際考驗,修補親密關係的對話療法》,因此,若不是副標點出「數位時代」的前提,很像僅是討論與人「對話」的方法,但其實本書是在「戳破」數位時代的現況,而這個「現況」,我們可能已經視為理所當然,尤其是疫情期間的世界,更是以不得不為之的形式變革了整個世界。
然而回到討論人與人的談話本質,其實本質不會消失,它可能弱化、轉變,但只要我們還是人類的一刻,我們的基因裡所擁有的社會性,就會需要讓我們重新與人對話。
左邊為台灣版封面,右邊為原文封面。我想若視「對話」之深沉感是要建立在面對面的前提下,原文封面反而足夠明確,但台版封面也可以解釋為凸顯現狀的「不對話」才需要重視「重新」面對此事。
左邊為台灣版封面,右邊為原文封面。我想若視「對話」之深沉感是要建立在面對面的前提下,原文封面反而足夠明確,但台版封面也可以解釋為凸顯現狀的「不對話」才需要重視「重新」面對此事。
「我的屋裡有三把椅子,一把方便獨處,兩把供促膝談心,三把為社交需求。」——亨利・梭羅 (Henry Thoreau)《湖濱散記》
本書以梭羅的三把椅子談論自身到親密他人到生活觸及的群體,最後作者雪莉.特克(Sherry Turkle)再延伸:「梭羅說,當聊的話題變得廣泛,他會帶著訪客走向大自然。這個圖像讓我聯想到「第四把椅子」,也是最達觀的椅子。」
那便是數位對話的未來?在去年底開始ChatGPT風潮的現在,會被帶到哪去,而我們是否已經接納此事或者知道如何操作此事,並能否自問,我們對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I. 雲端上的對談
「我們發明了會說話的機器,當我們與它們對話時,我們忍不住覺得這些毫無人性的機器也有人性。」
我想2010-2014年世界有目共睹,逐漸對智慧手機的習以為常一事,其實早就衝擊所有人與人的社交面向,因此2015出版的本書,像是將其研究觀察作為敲醒的鐘,來提醒所有人到底是被科技社交所制約變化還是出自自我意識的結果。畢竟當時我們都笑著說智慧手機的「智慧」指的是我們的智慧被外包了嗎?而這個警訊,至今仍然響著警世的紅燈,尤其是疫情的這3年多來,遠距上課上班、線上交流的方式,介面越來越人性,但擁有人性的卻不是人。
作者說到「我們逃避面對面交談的同時,卻去找人工智慧開啟對話」,讓我想到2013年電影的《雲端情人》(Her),喬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飾演的主角與人工智慧語音系統的對話,是這麼凸顯人的寂寞和依賴。
《雲端情人》(Her),2013年 (Photo|Courtesy of Warner Bros. Picture, (c) MMXIII Untitled Rick Howard Company LLC)
因為這片是如此的優美與詩意,讓人忘卻他所談論的是多麽悲傷的情況。而我們是否忘卻對話的本質,是為了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既不是單方面的傳遞,也不是表層的言語,還包含心靈層面的交流。
「對話(conversation)是一種動態的活動,這個字彙的字源有『注意彼此,相互依靠』的意思,也有『關係活躍度』的意思,意指一個人『在世界或社會上為人處事的方式:行為、生活模式或生命歷程』。對話不僅是和對方輪流說話而已,你還需要聆聽對方,解讀對方的肢體語言、聲音、聲調和沉默。你展現出關切和經驗,也預期對方以同的方式抒發己見。」
正因為對話包含「情感」,而不僅是資訊的傳達,因此在這不得不使用溝通工具的時代,該選擇什麼工具也顯得很重要。我在過去工作的時候,有次上司分享到,因為很多師長都是他的長輩,因此當要討論事情的時候,他一定會盡可能面對面進行,若是非不得已,也一定會先考慮電話,可以直接聽到對方的聲音,因為常在傳訊息的時候,揣摩對方意思會越來越不精準,常常以為洽談融洽,其實已經進入疏離與客套,所以越來越會判斷,該使用哪種工具談什麼事,以免讓對談失去意義。(我剛打完這段的時候,就被預約了10分鐘後的一通電話討論,恩,深呼吸。)
然而認知到近年越來越習以為常用數位工具來對談,而且有比重越佔越大的趨勢,真的是因為疫情的結果,實體轉為線上的安全距離,讓大家都快速、不得不的適應趨勢,大事件有時候就是會造成劇烈改變的衝擊。
大家一旦有即時通訊、聊天室、電郵等工具以後,就會持續用那些工具,即使他們覺得那些工具不太合適,也不想更換。為什麽呢?因為那些工具很方便,讓我們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然而,當我們勇敢面對自己的脆弱,放掉一些掌控力時,我們的人際關係、創意、生產力將會此蓬勃發展。
中文博大精深,加上標點符號更是。(Author design)
書中討論到不同世代的標點符號差異也讓我深有所感,因為工作關係,會遇到許多年長20歲以上長輩外,同時又需要面對許多千禧世代的青年,與長輩和晚輩訊息的使用習慣差距慎大。大多時候因為已有碰面,有基礎了解,比較知道訊息語氣的落差,才不會太過嚴肅,或太過輕浮。
甚至狀聲詞也有很大的差異,有一差一輪的朋友很常打「呵呵」,但對他來說是輕柔的嬉笑聲,然現今普羅大眾的對此狀聲詞的語意與此意甚遠,此事又頗難解釋。最後只能提醒他,對外不熟的人可別傳這個狀聲詞,以免讓他人誤會。就如同作者所說「不同世代間,需要學習的事真的非常多」。
如果我們母女之間的簡訊互動有什麼進步的話,那不是因為我的簡訊功力增強了,而是因為她知道我其實不懂簡訊的規矩,所以她比較不會拿她那一套「標準化的簡訊規範」來仔細推敲我的簡訊意涵。在那之後,我的簡訊比較少嚇到她了。

II. 數位塵囂下的學習
我想現代人都對於「害怕錯過的恐懼」(Fear Of Missing Out)有更多的調適,比起10年前有如上癮的程度,越來越多人強調慢步調的抗衡。反而理所當然的公司私事混雜反而更是個大問題。然而我所遇到的學生都比我了解這個問題,該順應的順應,該反動的反動,生命會自己找到和解的方式來面對「數位塵囂」。
書中提到的「超敏多工」(hyper attention),甚至一心多用其實只適合在部分情況,因資訊量相比過往倍增許多,因此需要快速處理的能力,年輕人會適應得比較快,然而要深入一件事,最終還是需要專注和習慣的配合,最終「自控」仍是不得不的訓練。「你要嘛改變學生,使他們適應教育環境;不然就改變環境,讓環境去適應學生」,因此上課到底該開放使用筆電、平板,還是維持紙本手寫,至今仍舊沒有整體的規範,仍是各授課老師自行決定。
MOOCs課程其實像一種大型開源課程,這對於現代知識普及,實在是很大的進步,現在也有部分課程是銜接學分、學位,對於自學時代來說是很好的管道之一,我自己有使用交大MOOCs課程,台灣很多學校都有,如台大還有跟couresra平台一起開課。

III. 與自己內在的對話
「無論你是否接受過精神分析師的治療、是否讀過佛洛伊德的作品,你反思自己的過去和現在以及你是否可能改變時,多多少少都熟悉這些概念⋯⋯精神分析這門學問告訴我們,人類習慣透過特定的稜鏡來觀看世界,那個稜鏡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對我們的看法。精神分析也教我們,自省可以我們穿過內心的刺耳雜訊,到一個感覺更像真實「自我」的地方。在那裡,我們可以看到過往的歷史如何塑造出現現今的自我,但也和過去的自我保持一定的距離。
書中將對話分為獨處的自我對話、與親友的交流、到學校、工作群體的相處,最後到無弗屆的網路世界。關於「獨處」,書中說到「獨處的好處之一,是提升自省能力。所謂自省,是指與自己對話,以期望更深入地洞悉自我,了解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如同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所說「懂得獨處的人,隨時都有伴,他並不孤單,永遠都有『自己相伴』。」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這個能力,小時候,尤其在啟蒙之前,一個人就可以很開心滿足,因為意識還未建立,因此也無所求。與他人接觸(尤其是父母),才開始訓練小孩「使用自己的語言表達」或「講話時看著我們」,進而與之交流,並那時候,我們一定對話伴隨眼神的交流來以身作則。

IV. 陪伴與群體
「哲學家安曼紐・列維納斯(Emmanuel Levinas)說過,人臉的存在啟動了人類的倫理契約,那張臉傳遞的訊息是:『你不能殺我。』我們還不知道臉孔背後是什麼之前,就受到這樣的約束了。我們甚至得知那個不能殺死的東西是機器之前,就已經受到約束了。列維納斯覺得,機器人的臉孔確實在傳達:『你不能拋棄我。』這又是另一種約束倫理和情感的契約,那是我們對機器產生那種感覺其實是毫無意義的。」
如同在前述說到《雲端情人》中的寂寞,其實是現代人都有的寂寞,我們在搭車途中、行走中、與人交談中,滑著手機看似消磨時間,其實是逃避自省內在與觀察外在的機制。因爲在群體裡依舊感到寂寞,所以我們靠近人群,然與人群間沒有連結,因此更顯寂寞,加重了這個循環。
在過去鄰里的相處情況(這甚至是僅存在我很小時候的印象,因為大一點後,大家時間都會抓得很好避開在庭院相會的時間),我們與他人交談,至少也可以用珍・奧斯丁的起手式,至少聊個天氣。這些連結造成關心、增加陪伴,也帶來隨機性。
書中另外提到關於自動收銀機和便利商店店員的關係,「如今,我們都知道超市收銀員的工作可以由機器取代。事實上,附近就有另一家超市使用機器結帳,機器會自動掃過商品的條碼,所以,我在研討會上分享的看法是:在機器取代人力之前,那位收銀員當然可以要求一個人應得的認同和尊重。收銀區的簡短寒暄可能讓他覺得,在這份可以被機器取代的工作上,他依然被當人看。
近年台灣連麥當勞普及了在外國早實行許久的自助點餐機,因此觀察到人們因還不熟悉而操作失敗時的懊惱和怒氣,想想,若對象是人,我們的應對會如何?我們對於提供「服務」的人是否比對機器還不包容呢?
在這個世上,我們想對話的對象,到底還是人,還是已經是一個未知,或者更宏觀、廣義定義的人?又或者,其實當中都帶著自我的投射,那些疑問其實也回到,我們如何看待與他人連接的方式,畢竟有些交流或者共鳴,甚至不用言語。
最後補上2011年的阿根廷動畫《螺絲人生》(EL Empleo),若我們看到的是人,那我們要怎麼劃分人和人性,又怎麼與之交談,我想現在這個養成遊戲盛行的世代,我們都要找到在孤獨與獨處間共存的方式。
2023.01.23 閱電子書 2023.02.11 記
書 名|重新與人對話:迎接數位時代的人際考驗,修補親密關係的對話療法 作 者| 雪莉.特克 (Sherry Turkle) 譯 者| 洪慧芳 頁 數|496頁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年|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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