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以前,舊居附近的古蹟公園裡,種了二棵鐵樹,據有經驗的人判斷,鐵樹的樹齡,至少超過百歲了,却從不曾開過花。
鐵樹又叫做「蘇鐵」,屬於熱帶性植物,當樹齡來到十幾歲,只要氣候適宜,春夏之際就會開花,有些甚至會年年開花。由於鐵樹是雌雄同株,所以有的開雄花,有的開雌花,但一株鐵樹上就只開一種花。雄花長得非常大,好像一根玉米芯,初開時是亮黃色,成熟後會逐漸轉成暗褐色。
雌花也不小,最大可以跟排球相比,初綻時是灰綠色,到後面會跟雄花一樣,變為暗褐色。正因為鐵樹的花與一般的花不同,一般人就算看到鐵樹開花,恐怕也認不太出來。
或許是古蹟的本身,埋藏著數百年來,曾經發生過有血有淚、有苦有悲的歷史故事,因著散不去的宿世糾葛,造成地土屬「陰」,才使那兩棵天生怕冷的鐵樹,長得又矮又小,即便活了百年,猶像個含著奶嘴的小孩,開不出一朵花來。
但,鐵樹會開花,這一點是確定的;之所以没有開花,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因緣並不具足、內在的能量還没有積蓄到十分飽滿。而這種種的原由,除非是經歷過無常歲月輾磨和無情風雨淬鍊的人,是無法體認的。
且無論是生長在哪一個地方的鐵樹,也不管它的品種為何,都同樣為了要開花而時時準備著吧!
從前,每當我在面對一整天既真實又虛幻的生活後,趁著暗夜未央,總會在雜亂的心田裡浮現出那兩棵彷彿永遠也長不大的鐵樹的模樣,有時是省思過去,有時是體悟現在,有時是寄望未來,若是將之串連起來,宛如是一雙走過荒漠、要去西天取經的足跡。
我喜歡遍讀經典,喜歡研究哲理,雖然親近宗教,但是拒絕迷信。「修行」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麼成佛成聖的途徑,也不是通往淨土天堂的門路,就只是一個讓我可以順利投入文字創作的泉源,然後再反過來,叫持續不斷的文字創作成為在生命裡不停修行的動力。
如今,文字創作已然是我人生不可切割的一部份。不,是絕大部份;總希望能將自己沉澱多年的領悟及經驗,化作文字,如同種子散播出去,最後在每一個有緣人的生命當中,開出幸福快樂的花朵。哪怕我是一棵生長在寒帶的鐵樹,周圍充斥著種種不利的因素,我也不會放棄,因為我知道,氣候的不適宜固然是障礙,但真正無法突破的障礙是自己没有溫度,只須一天寫一千個字,等同燃燒千根火柴,十年二十年,不間斷地預備,鐵樹終究還是會開花的。
其實,寫作並不是一件很孤獨的事,當我非常專注地投入時,凡所有已經消逝不在的人事物,又全都活了起來;本來像是要走入看不見未來的絕境,藉著自己造設天空與太陽,也能重新燃起光耀的希望。透過文字,表述情感,傳達心意,療癒舊傷,就算再怎麼對世界失去信心,都可以找到新生的力量。
鐵樹,別看它有著鋼鐵般的外表,在那個苦苦等候開花的過程,不知藏著有多少被環境壓抑的溫柔!於是,我不再為自己開不了花而哀愁,如果有人因為讀了我寫的文章而開出生命的花朵,付出的一切也就值得了。
人生的過程,就像是鐵樹在等待開花,儘管不知道何時會開,總要日積月累的做好準備,永遠對自己說,歡喜綻放的日子,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