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春秋》：鄭伯克段于鄢（五）

清華簡全稱「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是2008年透過清華大學校友捐獻的竹簡。這批竹簡經收藏整理後，估計包含超過六十篇文獻，其時代則為戰國中晚期。清華簡第六輯中有一篇鄭國文獻：〈鄭武夫人規孺子〉，與春秋初期的鄭國歷史頗有關係。

〈鄭武夫人規孺子〉是戰國時期楚國人所抄寫的鄭國歷史，簡文中的事件大約發生在鄭武公剛去世三天，鄭武公就是鄭莊公和段的父親、武姜的丈夫，武姜在簡文中被稱為「武夫人」，即等於「武公夫人」。對照《左傳》的記載，可以推斷簡文裏的「孺子」和「君」就是鄭莊公寤生。另外，簡文中還有一位大臣名叫「臱父」，他沒有出現在其他文獻中，所以我們無法詳考臱父的身份和生平。在古代能被稱為「某父」的，通常是有重要地位的大臣，例如：姜尚（姜子牙）在周武王滅殷的過程中有功勞，被稱為「尚父」；管仲在興起了齊桓公的霸業，齊桓公尊稱他為「仲父」。所以臱父應該也是有崇高地位的鄭國大臣。〈鄭武夫人規孺子〉的內容主要記錄了武姜與莊公、莊公與臱父的對話。 一開始，武姜向莊公說：「我們以前的君主要是為國家大事做決定，一定會和大臣們再三討論，有共識的話就會落實行動，沒有共識的話就會用占卜來決定，所以君主和大臣關係很好。」 武姜覆述着莊公出生前的鄭國歷史，說：「當年武公陷於困境之中，在衛國流亡三年無法回國，也無法與家人見面。幸好鄭國有一群可靠的大臣，武公在外面流亡三年，國家仍然可以治理得井井有條。武公身處衛國，卻仍能使鄭國的大臣們按他的指示行事。有這樣忠心的大臣，怎能不珍惜呢？國君這麼愛國愛民的心腸，怎能不效法呢？現在武公去世了，寤生你不如不要處理政務，都交給大臣吧！這樣，我也會管理好內朝事務，不會干預國家事務。」 武姜繼續說：「寤生你也不要被地位卑賤的小臣迷惑，他們表現出恭敬、勤快的一面，只因為他們想要得到更大的權力。你要是把權力交給大夫，大夫就能教導你怎樣施政。」 「三年之後順利的話，你就會知道哪些大臣是有能力的，到時就繼續讓他們幫助你。當初武公臨終前把心腹大臣召來，訓示他們應負的職責。我國的群臣以至於周圍的鄰國，都認為武公善於用人。如果不幸地大臣們不稱職，這個辜負武公的罪名就足以讓他們畏懼了。人民既然知道寤生你把權力交給大臣們，大臣們一方面知道你的心意，另一方面也要報答武公，他們一定會盡力把國家治理好的。」 莊公寤生聽了以後，沒有說什麼。直到武公要下葬的日子，莊公都把執政權交給大臣們，大臣們恭恭敬敬地治理國家。 這時候，元老臱父向大臣們說：「現在國君把治國重任交給你們，你們要慎重、小心！」 武公下葬後又過了很久，莊公仍然不發布政令，而是把施政權讓給大臣。大臣們認為這樣下去不太妥當，於是一起商議，請元老臱父向莊公進言：「我們幾位老臣雖然無能，但也不致於犯死罪。以前的國君都會明確頒布命令，讓大臣們知道怎樣行事、知道怎樣才不會得罪國君。現在國君您即位了，卻不發布政令，事情都讓大臣們去做。大臣們在國內執政都很恐懼，好像在又黑暗又狹窄的空間裏，要把貴重的東西放好一樣，另一方面還小心翼翼地協調手和腳，才不會讓物品摔壞撞壞。為何國君您像是要設下陷阱陷害我們呢？大臣們現在都不知所措了，國家也沒有治理好。這樣，不但是大臣們辜負了武公，更讓武公的聲譽受損。別人會說：『來看！這就是當年武公的大臣們！他們沒有管理好武公的基業！』」 莊公回答臱父說：「你們應該同意掌管國家事務才對啊！武公確實把國家託付給眾大臣，是因為武公知道你們十分忠誠！不僅如此，當年你們還幫助武公從困境之中走出來。武公擔心我不能好好治理國家，所以我以你們為榜樣，努力奮發。即使如此，恐怕也不能減輕先君的憂慮啊！」

以上是根據簡文內容來翻譯和改寫。從《左傳》大概知道武姜和莊公寤生不和，武姜希望小兒子段可以成為國君。武姜幫助段蓄養勢力，後來還參與在謀反行動當中。結合〈鄭武夫人規孺子〉的內容，可知武姜在武公剛去世後，就立刻誘導莊公交出權力。若是莊公真的對政事不聞不問，最後當然無法阻止武姜與段的謀反。簡文中莊公沒有直接回應會不會重掌權力，但《左傳》已經給出答案。 臱父在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他至少歷經武公、莊公兩朝，也是朝臣中的首領，他最先看出事有蹊蹺，其後亦代表大臣們來向莊公進諫。綜合〈鄭伯克段于鄢〉和〈鄭武夫人規孺子〉兩篇文章，鄭國確實有不少可靠的大臣，包括元老臱父、勸諫莊公要對付段的祭仲和公子呂，還有最後幫莊公解圍的潁考叔。在這群有能力的大臣輔助下，造就鄭國於春秋初期短暫的稱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