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德日誌】小哥城大事件－極右翼„Herbsterwachen“與市民的反制右翼運動－大型對立示威運動 20230916

昨天小哥城發生一件大事件，小小的哥廷根大學城中心，被大量警力、警車幾乎封鎖，據報載投入數百警力，原因是立場對立的民眾上街頭抗議，情緒緊張。而抗議的內容，觸動二戰以來德國社會敏感神經──極右翼（新納粹）vs. 反納粹的主流價值／防衛性民主，雙方可能發生衝突，所以警方嚴陣以待。

但是除了警方的嚴陣以待，哥廷根市議會，以及大學城的學術頭頭－－哥廷根大學，在前一日分別從政治和學術的地位，強調了反極右翼的立場。

故事是這樣的：

日前極右翼分子決定於9月16日在哥廷根集結展開„Herbsterwachen“（秋天覺醒，das rechtsextreme „Herbsterwachen“）示威運動，此示威運動的主張極端右翼，被認為與新納粹有關，因此再度觸動德國人歷史教育下敏感的神經。

哥廷根市議會９月１５日的決議與新聞稿

哥廷根市議會於9月15日，也就是該極右翼份子的活動前一日，通過決議，市議會團結一致，反對 9 月 16 日在哥廷根舉行的「陰謀意識形態」„Herbsterwachen“，並且強調「極端右翼主義和新納粹主義在這裡沒有立足之地」。

在我看來，市議會新聞稿措辭直白且強烈。在公開的決議中批評極右翼分子的「陰謀」，憂心忡忡地警告AfD在德國聯邦的勢力達到可怕的20%（雖然是絕對少數，但是值得警戒，哥廷根市議會並批評該黨是反民主、反歐洲且涉及性別歧視與種族主義），

並且強調：極右翼份子不斷試圖在哥廷根立足，但是民主的力量取得成功，「哥廷根市議會中沒有 AfD 或其他右翼極端主義政黨的成員」

（引述原文：”Wir stehen geschlossen dagegen! Bundesweit steht die rassistische, sexistische, europa- und demokratiefeindliche AfD inzwischen bei erschreckenden 20 Prozent. In Göttingen ist kein Platz für Rechtsextreme!”）（*市議會決議與議程等完整公開資訊參見：Ergebnisse aus der Ratssitzung vom 15. September）

市議會多數決的方式通過這個決議，代表的是在民主政治上的多數價值。

哥廷根大學9月15日新聞稿

在學術方面，身為大學城的小哥城最重要的大學，哥廷根大學Georg-August-Universität Göttingen，同日發表新聞稿，聲明支持市議會的決議

引述原文：“ Senat und Präsidium der Universität Göttingen begrüßen die Resolution der Stadt Göttingen gegen das rechtsextreme ‚Herbsterwachen‘. Der Rat der Stadt Göttingen hatte die Erklärung anlässlich der für dieses Wochenende geplanten verschwörungsideologischen Kundgebung beschlossen, um ‚im Schulterschluss mit allen demokratischen Kräften [...] ein Zeichen für ein friedliches Göttingen zu setzen‘.“，（**哥廷根大學新聞稿：Universität Göttingen begrüßt Resolution der Stadt gegen „Herbsterwachen“）

主流民意的反制－„Herbst gegen Rechts“（秋天對抗右翼）

除了政治和學術機構的聲明外，在活動之前，民眾「反極右翼」、「反新納粹」等口號標語在城市各公開場所張貼與發放，圖書裡公布欄也張貼了例如“kein Frieden mit Rechts „（與右翼沒有和平）。

市民也發起動員在同一天上街頭，組成名為„Herbst gegen Rechts“（秋天對抗右翼），與極右翼份子的„Herbsterwachen“（秋天覺醒）分庭抗禮──其實就是上街「堵」新納粹。也就是我之前曾經撰文指出的，每當有極右翼、新納粹活動時，除了法學與政治領域的「防衛性民主」下法律政策的論辯外，在德國轉型正義的歷史教育下，人民自己也會組成組織，自主且快速「反擊新納粹」（***拙文〈年輕世代沒做過的事，為何要悔罪？一段台灣與德國學生的對話〉 ）。

過街老鼠

整個活動在9月16日，也就是昨天展開，依照極右翼份子「秋天覺醒」本來「大張旗鼓」的計畫，要集結500名極右翼份子來小哥城示威，結果，依照報載警方的統計，昨天一整天下來，極右翼「秋天覺醒」人數約為430人，然而，小哥城反極右翼「秋天對抗右翼」的示威民眾卻多達約1500人（****數據引自HNA報導 ），在街上堵他們、包圍他們，導致他們寸步難行。

「秋天對抗右翼」民眾封鎖道路、燃燒極右翼新納粹等旗幟，以此等象徵性言論表達反新納粹的民意，並且在街上引發火勢，以阻止極右翼的行動，並且包圍他們。

還有居民朝向這些右翼份子丟水果、噴水，堪稱所到之處人人喊打。（*現場畫面參見HNA報導）

警方下午3點多向極右翼「秋天覺醒」提出建議：在警方保護下返回火車站離開這個城市，但是不死心的極右翼部分份子仍然想繼續往市中心前進。

然後，諷刺的是，反而是警察要出來「保護」這些（哥廷根市議會決議不歡迎的）極右翼份子，以免他們繼續被小哥城的多數市民攻擊。在這種情況下，變成反新納粹的多數民眾與警方爆發衝突。

最後，極右翼份子「秋天覺醒」在下午4點多時，不得不宣布解散，因為他們寸步難行，被多數群眾和火海包圍，警方還要保護他們離開這個城市... 而這些極右翼份子對於警方的措施還是不滿，揚言要對警方採取法律行動...（****引自HNA報導）

一個健全民主國家的法律邏輯不困難，人民有上街頭的權利，極右翼和新納粹要示威，可以，但是他們也必須承受引來更多人的反示威的風險。

可以說，依照目前德國的主流民意，其實就算沒有政治（市議會決議）、學術（哥廷根大學新聞稿），這些極右翼份子最後還是注定在警方保護下灰頭土臉的離開。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法律、政治和學術不重要，正是教育讓德國人的歷史觀深入骨髓、政治（議會）的宣示也是民主政治的回應，而憲法的防衛性民主，是最後一道防線。

轉型正義的歷史教育：歷史之鏡不死，必不重蹈覆轍

我們過去學習憲法、探論修憲界線、防衛性民主等機制，也比較德國與美國的不同立市脈絡下的不同觀點──但這些都是書本上的理論。

如果深入德國社會生活，會發現，在理論之外，更重要的，毋寧是 #歷史教育－－人們是否真的從歷史的教訓中，真正發現問題，並且在歷史的傷痛中重生。

而我們身為旅居國外的外國人，隨著各自的際遇與經驗不同，對於不同的國家，可能都有不同的觀察角度。某些旅外部落客、留學版上描述的對德國批評的一些「個案事件」，大多是個人經驗。

誠然，我們也可能會遇到一些負面經驗，遇到沒有教養的歧視者、遇到新納粹份子朝向我們丟石頭——但是這些狂吠之人，絕非德國的主流（反而是絕對少數...），因為德國多數人恐怕對這些傢伙更敏感、更厭惡。

正如我的博士爸爸常常說的：「德國並不完美。」

當然，我在這裡生活四年，也看到這個國家很多問題，但是我們身為留學生，我們的目的就是向外國取經，我們該做的，不是糾結於別人國家的一些毛病，或是小鼻子小眼睛的瞎子摸象，以偏概全，而是從外國的經驗中，去找到我們該走、能走的民主、人權與法治之路。

德國並非完美，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

一個能夠在歷史的傷口上重生，而且勇敢面對過去，通過轉型正義而蛻變，才是真正成熟又穩健的民主法治與人權國家。

防衛性民主，是憲法的最後一道防線，從德國史來看，有其意義；但意義更深遠的，是讓他們在背負著歷史罪名的包袱下重生的歷史教育。

所以如果要問這個國家，在未來的路上，有沒有可能走回過去極權甚至瘋狂的納粹之路？

只要歷史之鏡不死，他們就不會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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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rgebnisse aus der Ratssitzung vom 15. September市議會決議與議程等完整公開資訊：https://www.goettingen.de/portal/meldungen/ergebnisse-aus-der-ratssitzung-vom-15-september-900002243-25480.html?rubrik=900000002

**Universität Göttingen begrüßt Resolution der Stadt gegen „Herbsterwachen“ 哥廷根大學新聞稿：https://www.uni-goettingen.de/de/3240.html?id=7194

***吳忻穎（2021）〈年輕世代沒做過的事，為何要悔罪？一段台灣與德國學生的對話〉，鳴人堂：https://opinion.udn.com/opinion/story/12626/5517130

\\在我2019年剛搬到德國時沒多久，極右派分子涉嫌縱火，且人們發現牆壁上出現新納粹的符號，這立即觸動了德國人反納粹的神經，在校園展開反新納粹的集會遊行。之後長達半年的期間，校園多處不斷出現噴漆「納粹滾蛋（Nazis vertreiben）」等文字表達對於新納粹的不滿。

而我與同學之前也曾經見聞零星新納粹分子在深夜前往宿舍區嘶吼「外國人滾出德國人的房子」、焚燒布條，很快引來整棟宿舍的同學集體對於新納粹的憤怒，於是報警驅趕新納粹分子。再沒多久後，電線桿、廁所門板、牆面上開始出現一些貼紙展示對於納粹的反擊：「納粹滾蛋！外國人留下來！（Nazis vertreiben! Ausländer bleiben!）」從這些快速「反擊新納粹」、「支持外國人」的生活經驗中不難發現，德國人比外國人更厭惡納粹，背後的原因，便是不斷提醒的歷史教育。\\

****„Herbsterwachen“-Demo in Göttingen: Polizei zieht vorläufig Bilanz - Zwei Festnahmen, HNA 17.09.2023, 05:27 Uhr：https://www.hna.de/lokales/goettingen/goettingen-ort28741/geplant-querdenker-wollen-goettingen-aufklaeren-gegendemos-92523476.html

*****Göttinger zeigen Geschlossenheit beim „Herbsterwachen“ der Querdenker, HNA 16.09.2023, 16:53 Uhr: https://www.hna.de/lokales/goettingen/goettingen-ort28741/goettinger-zeigen-geschlossenheit-beim-herbsterwachen-der-querdenker-9252413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