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 | 《4月3週又2天》畫外的羅共與畫內被管制的菸

我十分喜歡《4月3週又2天》這個片名。首先，它432地隨機又依序地展開，其次，它關於時間，第三，它做為一個謎底，指涉出整部電影是一個謎面，這個答案(片名)，從不曾在題目(影片)中出現，從兩者這樣的關係來思考，會使得影片提升到一個新的層次，它道出一個尚未成為人類的生命，曾經存在了4個月3個禮拜過兩天，而這是一個秘密死亡，也是一個關於死亡的秘密，同時是一個秘密的死亡(去)。

「4月3週又2天」是一個時間單位遞減的時間長度，如果做一個錯誤的猜想，呈現出冰山水下不見的部分，當它是「5年--4月3週又2天--1時」，54321。5年的部分指向外部的大時代，也就是1989革命的前5年，故事發生在1984年的羅馬尼亞。1時，1個小時，則指向內部的小宇宙，人(體)的裡面，故事裡的非法手術，在床上歷經了1個鐘頭。即便我的猜想全然錯誤，這《4月3週又2天》依然指向了過去的大時代，和未來的個人時刻。其實在影片的一開頭，我們就能聽見隱微的時鐘嘀嗒聲，過去、未來、此刻的時間層次，於此揭幕。

片名《4月3週又2天》不在謎面裡，也就是從影片中我們無法得見(到)，同樣地我們可以欣賞《4月3週又2天》中，導演對攝影構圖——特別是在景別上的運用，整部影片在畫內與畫外（off-screen）的辯證關係被表現在許多地方，特別是「手術房」的場景，畫框既成為一種限制，也成為兩者關係的起點，使得「看得見的」與「看不到的」並置、對話。觀影時可佐以房間的手術戲，用看得見與看不見的「臉」和「手」，來驗證暴力在其中游走的過程，有其樂趣。片名所揭露的秘密，也可以當成是一種抽象概念的畫外，從過去來到此刻，再流向未來。

以下約莫是十年前的舊文，加了幾句，修了幾處，分享片中菸的歷程。

《4月3週又2天》的時代，約莫在羅馬尼亞羅共（PCR）時期的晚幾年，即將爆發東歐1989革命中，唯一的一場流血政變。當時的生活物資被嚴格管制，菸當然也是，我替《4月3週又2天》做了一個列表，表列出片中兩位大學女孩伴著香菸出現的場景，附上海鵬版DVD的Time Code。至於爲什麼做這個表？最初只是想知道，主角Otilia到底有沒有抽到Kent牌的菸，才發現根本就沒有，她似乎是抽了一根Assos牌香菸，影片裡沒有她正在抽菸的影像，只有她熄菸的畫面。她到底是自己想抽？還是為誰要這根菸？可以在第二次觀看影片的時候思考，相信必有所得：）

 ＊註：以下Time Code尺標為「分鐘：秒數」，提到人物時以主角Otilia觀點描述：

00:52~01:24 

影片的第一顆鏡頭。宿舍兩人房間內。

一根Assos菸在菸灰缸裡空燒。時鐘的滴答聲。

Gabita拿起抽了兩口，Otilia在畫外說「好，我答應你」。

Gabita回「謝謝」，接著將菸熄掉。

04:21~04:25

買雜貨。宿舍阿拉伯人房間外走廊。

Otilia想買Assos和Kent菸，阿拉伯同學只有Marlboro、Assos和Salem涼菸，Otilia問「哪裡有，我很需要」，回答「你找不到了」。Otilia買了一包Assos。

＊很需要是爲了誰？令人玩味。

06:46~06:47

Otilia拿奶粉給同學餵貓。宿舍四個女同學的房內。

Otilia問「有沒有Kent菸」，「沒有，試試阿拉伯人那裡」。

08:40~08:43

宿舍兩人房間內。

Otilia將Assos菸放入背包帶出門，並向Gabita道別。

11:30~11:47

與男友見面。男友應試教室外走廊。

Otilia從背包拿一支Assos菸出來抽，被男友要走，後來男友借她300元。

＊這是Otilia在影片裡第一次拿起菸來抽，沒抽成。你看著吧，她要抽一根菸你看有多難。

15:10~15:22

同上一場戲。

兩人吻別後，Otilia下樓梯離開，又回頭隔窗敲問男友「哪裡買得到Kent菸」，回答「我可以帶一包給你」。

Otilia說「Gabita要的」，男友答「那些人可能有……搞黑市的那些。」，兩人隔窗吻別。

＊我以為這是一段不必要的段落，或是在交代菸真的很重要，私菸的買賣也說了明資源的取得不易。

18:19~18:25

至Gabita預約的旅館付錢，未果。旅館櫃檯大廳。

向黑市販子買了一包80元的Kent香菸。

＊販子在Otilia進旅館時就待在門口內，後來才走到她附近，Otilia終於買到一包Kent香菸。

18:57~22:03

至另一處旅館訂房。旅館櫃檯。

將Kent菸送給櫃檯小姐。

＊影片裡第一次出現的香煙賄賂，Kent菸給了櫃檯小姐。她又沒Kent菸了。

26:17~26:22

與嬰兒先生前往旅館。嬰兒先生車內。

Otilia問「可以抽菸嗎？」，嬰兒先生開始抱怨與當初談的條件不符等問題，致使Otilia無心將菸點起。

＊所以，她菸又抽不成了。

32:24~32:27

旅館房內。

Otilia將Assos菸和銀色打火機從背包拿出，放在桌上。

＊這是Assos菸第一次出現在這陰鬱幽閉的場景中。

49:38~50:43

旅館房外至房間浴廁。

Otilia被迫性交，Gabita避逃房外，向名陌生男人要了一根Kent菸。回房躲進浴廁裡抽，並將水龍頭打開讓水流。

＊可以說這是Gabita終於抽到Kent菸了嗎？

53:55~54:06

嬰兒先生逞完獸慾後在浴廁梳洗，準備進行墮胎手術。旅館房內。

鏡頭帶到桌子時，Otilia正熄掉一根Assos菸，接著Gabita從桌上那包Assos裡抽出一根，點燃，連同菸灰缸帶出鏡，往床的方向。

＊這是我們在影片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見Otilia抽菸，應該說是呼菸比較正確，因為我們看到她的時候，她幾乎已經抽完菸了，而Gabita正好接替著她開始抽起另一根菸。這個輪替，似乎有些趣味。

54:44~54:45

桌上，旅館房內。

嬰兒先生將擺放在公事包前的Assos香菸和打火機移至旁邊的茶盤上，邊吹邊用手掃去桌上的菸灰，以利擺放手術工具，進行消毒。

＊這一秒鐘的影像顯得暴力又專制。

66:18~69:09

嬰兒先生走後，兩人交談。旅館房內。

此時兩人談話已經結束，Otilia拿起Assos菸要抽，Gabita問「還有菸嗎？」，回答「沒有」後Otilia拿到床邊給Gabita抽，並說Gabita這樣躺著抽菸的畫面看起來很詭異。

＊詭異的抽菸畫面持續了約2分半鐘，這是該包Assos裡的最後一根了，Otilia給了Gabita。

79:17~80:10

男友母親的生日聚會上，餐桌。

Otilia拿菸灰缸給一位畫外的女士，被問及抽不抽菸，她回答只抽固定的牌子，禮貌性接下一根Kent菸，她向男友要打火機時，被另一位父親友人批評說在男友父母親面前抽菸是不尊重的行為，於是男友搖頭沒拿出打火機，接著他被父親叫出鏡拿香檳。

＊這次菸也沒抽成，反而被羞辱。

102:58~104:35

Gabita在旅館餐廳的另一頭想用餐，等著Otilia到來。旅館的餐廳。

背景是婚禮，Gabita抽著(可能是)要來的Assos香菸，等著餐，也等著Otilia的到來。菸如同開場時那樣地漫燒，一直到Otilia出現，Gabita將菸熄在菸灰缸裡，服務生把菸灰缸拿走，遞上菜單。

＊和片頭同樣是兩人餐桌、黑畫面、主創名單的字幕上完、婚禮音樂響起時，於是我們知道了，當Otilia看向鏡頭這裡的那一剎，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另外還有兩處有出現抽菸的場景。

其一是生日聚餐上其他客人的戲。

另一處在69:14~69:25，旅館櫃檯小姐交代嬰兒先生忘了拿走身分證的地方，當然後來Otilia還拿去還給他，應該是連同他那把刀也一起還了，應該啦。

或者，或者刀還在Otilia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