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70

感官世界。圖片來源： https://hamivideo.hinet.net/product/139833.do?cs=2

「全然的感官世界*，」朵拉說得簡單，榮格卻感到不安。

記得在二次大戰尚未開始的好些年前，他讀到一篇新聞，篇幅不大，卻是引起他的興趣：在日本東京的一間旅館，一位女僕因愛殺了老闆，還切了他的陰莖，這在日本當地引起軒然大波，傳到歐洲成了新聞裡的一篇小花絮。不痛不癢。

佛洛伊德先生不曉得有沒有看到這則新聞，如果他也看到這篇新聞，不曉得做何感想：「切雞雞的野望」、「愛你生愛你死」、「吞食天地」、「雞不可失」、「愛到卡慘死」，他會想要發表一篇論文嗎？

艾瑪年輕時曾經在＜假如榮格53＞提過榮格女郎（Jungfrauen）一事，時隔多年已經相安無事，但，一個耽溺於極致感官經驗且不肯面對現實世界的人，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呢？不瘋不狂不愛你*嗎？

前一刻才讚美了朵拉的慧眼的榮格打了冷顫；這要問朵拉清楚才行。

「你可以再說清楚些嗎？」榮格拿著煙斗的手，微微發抖，而且左眼的眼皮也跳著跳著。

「這很常見呀～」朵拉笑了出來，「好幾次彼德在湖畔玩沙，湖邊的浪緩緩打來，他完全不受影響，就只是專心的捧著沙、看著沙漏、捧沙、看沙…旁邊有些孩子是將沙子堆起來，或者是將水潑往沙灘，或者是開心聊天甚至尖叫，彼德好像入定冥想，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我才會想到，你剛才提到的三種私密世界，有沒有包括感官經驗呢？」

「當然有呀～」確定朵拉的感官世界不是那個切雞雞的感官世界後，榮格鬆了口氣，「因為，我也曾經在揉麵團的過程中，太過於投入而昏倒呀～（見＜假如榮格16＞）我想，耽溺於某種感官經驗，也是人之常情，完全不意外…」

「你這麼一說，我又想到孩子們很小的時候，他們光是躺在小床上，就可以握著自己的小腳吸吮起腳趾頭來，而且還樂此不疲。除非是我逗弄他們、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不然他們甚至會吸吮到睡著呢～我猜，純粹身體感官經驗到的樂趣，很微妙哩～」

「嗯嗯，我們剛剛才聊到達爾文《人及動物之表情》（見＜假如榮格64＞）。以他做過那麼多的動物研究，發表擲地有聲《物種起源》，幾乎要不見容於基督教世界，卻還是廣受歡迎而不被推翻，就可以知道達爾文的立論有紮實的基礎。我想，人也是一種動物，沒理由缺少像動物一般的身體感官上的樂趣吧。」榮格半瞇著眼睛，似乎已經預見到1954年 James Olds* 不慎將電極植入錯誤位置意外發現實驗室裡的大鼠只顧著按壓控制桿不顧一旁發情的母鼠來一發也不管自己飢腸轆轆一旁就有可以止飢的飼料吃到飽也不管一旁吱吱叫嗷嗷待哺的小鼠發揮母性去照顧一切只求欲仙欲死終極的爽死而且是寧死不屈。

工作區的麵包香混著肉桂香陣陣從烤爐傳出，榮格在吳爾芙掌心的溫暖裡漸漸止住哭泣，也好奇抬起頭來，「沃夫，肉桂捲好了嗎？」說完，起身向一旁的吳爾芙點頭，走向烤爐。

「你給我6分鐘，我給你肉桂捲。」沃夫看了烤箱上的計時器，俐落回答榮格。

「味道已經這麼濃了，還沒好嗎？」吳爾芙也湊到烤箱邊，鼻子用力嗅了嗅。「如果這時候就拿出來，麵包會怎麼樣嗎？」

「欸，對耶！麵包會跟我半生不熟嗎？還是它是像蚌殼一樣搞自閉？會不會像是烤肉時它跟我裝熟呢？」

才聽榮格說完話，吳爾芙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卡爾，你怎麼有那麼多奇妙的說法呢？」隨口吟誦了一首詩：

Three Movements. 翻拍自《意義》

「Shakespearean fish swam the sea, far away from land;
Romantic fish swam in nets coming to the hand;
What are all those fish that lie gasping on the strand?

~Three Movements, W. B. Yeats

莎士比亞之魚泳海，遠離陸地，
浪漫之魚遊於正在收攏的網中；
沙岸橫陳而喘沫的那些是什麼魚？」吳爾芙停頓了一下，確認澳福有跟上來。

「愛爾蘭詩人葉慈認為，老莎的比喻生動活潑，像是悠遊於大海裡的魚，有深有淺、有大有小、偶遇而成文章，令人讚嘆不已；浪漫時期人們所用的比喻像是築地市場的魚，一樣有大有小，不用捕捉就已到手，卻少了生猛的活力；至於多數人的言語，哼哼，沒變成沙灘上動也不動、爬滿蒼蠅的死魚就已經不錯了。」不知是出於對愛爾蘭詩人的情感，或者是想要驅走榮格先前遺留在空氣中的哀傷，吳爾芙聊到興頭上，開始比手劃腳起來。

「卡爾，依我的見解，你的說法比老莎還有趣，根本是黃道十二宮雙魚座等級的魚了…」

「老莎？」澳福喃喃自語，「這位老莎是何許人呢？上次亞里斯多德都沒搞懂，現在又多一個人；你們兩人聊天常常在開副本，是怎樣啦！」

「…」吳爾芙被澳福這麼一打岔，忘了接著要對榮格說什麼，順勢就問了澳福：「欸，沃夫，如果現在就拿出麵包來，結果會怎樣呢？」

「其實外皮已經差不多熟了，」澳福清清喉嚨，一掃剛才不知如何安慰榮格以及插不上嘴的氣悶，回到他最熟悉的麵包話題。「麵包要烤熟，不完全是烤爐的關係，時間也很重要。麵團發酵需要時間，烤麵包當然也要時間，等待是必然的過程。我們中華帝國有種麵點叫做春捲皮*，其製作方式是將一坨溼黏的麵團抹在炙熱的鐵板，一層薄薄的麵皮會烙在其上，再迅速翻面略加烘烤後，一張完整的圓形春捲皮就完成了。」澳福雙手比劃示範動作，彷彿就在製作現場，看得榮格與吳爾芙的頭也跟著轉呀轉的。

「這是最快吃到烤熟麵製產品的方法，大概不到一分鐘就行了，不過，這麼薄的一張春捲皮…」澳福右手食指與姆指緊緊捏在一起，示意春捲皮和岡本0.03的差異，「…非常陽春，沒有人想直接吃，所以還要加上不同的食材，例如豆芽菜、高麗菜、紅燒肉、花生粉、香菜…等，最後再捲起來食用…」

「這麼的薄，也能算是麵粉製產品？還真敢說～大廚艾思考非耶肯定會打槍這種麵點，哈！」

「有意思！春捲皮這麼薄，肯定不是直接拿來吃的。就像拿坡里批薩的餅皮很薄很脆很好吃，但不會有人只吃餅皮吃到飽；餡料不只會增加飽足感，甚至不同的餡料會添加吸引力及增進食欲…真羨慕你們兩位知道這麼多關於食物的知識，真好…」榮格讚嘆著。

「형，我不認同你這個說法。我和吳爾芙小姐只是對食物知道的事情多一點，生活中還有許多比食物更重要的事情…」

「卡爾，我也認同沃夫；食物是讓人填飽肚子用的，但用什麼食物填飽肚子、和誰一起填飽肚子，這些也很重要…」

「對對對…我們中華帝國有個說法，叫做『食不知味』，意思是說一個人在進食時，滿腦中都是擔心或憂慮，完全沒有心思享受食物的美味，那這樣的進食一點兒意思也沒有…雖然我的說法比較像是魚罐頭，連沙灘上的魚都不是，但我想說的是：比薩餅皮或是春捲皮，都像是載具，美味的重點在於餡料；一艘船不論大小，它的功能就是載送人或貨物到不同的地方…」

「所以說，卡爾，」吳爾芙接過澳福的話，「對我來說，肉桂捲就只是食物而已，可以填飽肚子，也可以當成甜點，但對你而言，肉桂捲承載的是你母親對你的關心與愛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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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世界
https://fr.wikipedia.org/wiki/L%27Empire_des_sens

*不瘋不狂不愛你
https://zh.wikipedia.org/zh-tw/%E4%B8%8D%E7%98%8B%E4%B8%8D%E7%8B%82%E4%B8%8D%E6%84%9B%E4%BD%A0

*James Olds
https://pansci.asia/archives/157260

*春捲皮製作影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U-1X6CDjQc